四目相對,二人的眼中皆透著幾分堅決。
這令天下人人垂涎為之不惜付出生命的皇權,如今在這二人眼中,竟分文不值!
司空堇宥也不由蹙眉,他深吸一口氣,不再強求,“既是如此,我不勉強你便是。我本想帶阿夕離開這裏,遠遁江湖朝野之外,從此不問人間世事,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可這江山天下總要有人接管,既然尋不到合適之人,那我也唯有繼續守著。”
說罷,他俯身伸手,將那兩樣象征著至高無上的權利的印鑒收回。
隨後,他驀然轉身,抬腳便走。
而就在他即將踏出門檻的那一刻,季尋突然出聲喚道,“等等!”
司空堇宥停下步子,回眸望向季尋。
他瞧見季尋的眉梢正輕輕顫抖著,似是暗中做了某個艱難的抉擇。
片刻後,季尋大步走來,到得他身前時一把便奪走了他手中的印鑒。
“帶著夕妤姐姐,尋一處世外桃源,好好過完這一生。”季尋將印鑒握在雙手中,指節泛了白。
司空堇宥挑眉,眼中有微光一閃而過。
“司空堇宥,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讓夕妤姐姐幸福安穩地度過餘生。”季尋直直地凝望著他,無比認真地開口,“因為,她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
司空堇宥輕笑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季尋的肩頭,“你說的沒錯,她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
就此,司空堇宥為期四月之久的君主生涯,便終結了。
此事迅速在宮中流傳開來,還未待季尋登基之時,便已然傳遍了天下。
私下裏,黎夕妤曾問過,“少爺,那無數人垂涎渴求的江山天下,亦曾是你曆經多年籌謀得來的,就此放棄了,心中便不會不甘嗎?”
彼時,司空堇宥攬著她,將唇湊至她耳畔,低聲道,“曾幾何時,我也在心中描繪過這盛世江山的輪廓,幻想著在我的治理下,百姓們將會過上怎樣的生活。可是後來,我漸漸醒悟,實則我的心很小,裝不下江山,裝不下百姓,僅能裝下一個你。”
如此情深,令黎夕妤心甘情願地深陷其中,再不抽身。
待司空堇宥的身子再好些時,二人回到司空府,著手準備著離開京城的事宜。
這一日天光甚好,黎夕妤身處馬廄中,為陌央與竺商君梳理毛發。
蘇淺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時,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娘娘,娘娘……”即便時至今日,蘇淺依舊改不掉對她的稱呼。
黎夕妤放下手中的馬刷,麵露驚疑地向蘇淺走去,“小淺,你怎會來到司空府?”
“娘娘,奴婢是來給您送一樣東西的!”蘇淺說著,自袖中掏出了一隻玄色錦袋。
“半個時辰前,厲公子於宮中尋見奴婢,留下了這隻錦袋,交代奴婢務必要將它親手送給娘娘!”說著,蘇淺便將錦袋遞至了黎夕妤的麵前。
黎夕妤伸手接過錦袋,麵上盡是狐疑,“厲公子?他不是早就離開了?”
蘇淺茫然地搖頭,表示同樣不解,“可不是嘛,奴婢瞧見厲公子的那一刻,可是大吃了一驚呢!”
“厲公子可還說了什麼?”黎夕妤一邊打開錦袋,一邊問。
“厲公子還說,這錦袋中的物事是一位名喚‘方茹’的姑娘送來的,十分緊要,不得有半點閃失!”
蘇淺的話語雖傳進了耳中,可黎夕妤卻顯然無心再去傾聽。
當她瞧見錦袋中的事物後,身子驀然一僵,一顆心便開始狂烈地顫抖著。
那是一隻海螺,散著絲絲縷縷海水的腥鹹之氣,連帶著某些回憶,鋪天蓋地地湧上她的腦海。
她小心翼翼地將海螺取出,握在掌心的那一刻,她的手臂突然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不知為何,心底竟有些緊張,她突覺渾身無力,雙腿都開始打顫。
蘇淺瞧見她如此模樣,既疑惑又緊張,卻也不敢在這時出聲。
片刻後,黎夕妤顫抖著抬起手臂,她將海螺湊向耳畔……
下一刻,一道熟悉的男音響起,嗓音回蕩在耳畔……
“小妤,是我啊!我是子闌,辛子闌!哈哈哈……你想不到吧,我沒有死!我還活著!我早便說過,老頭子很疼我,他不舍得看我死去!隻不過我也大病了一場,直至今日方才有所好轉!你不必再替我感到難過與傷心,我生活在長生穀,身子很快就能痊愈!匆匆數十日一晃而過,司空堇宥想必已經轉醒,也不知這海螺到達你手中時,你正在做什麼……興許早已披上嫁衣,嫁給了他……今日長生穀的景色很美,桃樹下落滿了花瓣……對了,桃花仙今日又吹奏了一曲,引來了無數飛鳥……哎,哎!方茹,我還沒說完呢,再讓我多說幾句啊……”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複。
黎夕妤渾身的力氣在這一刻被抽幹,她雙腿一軟,便跪坐在地。
淚水洶湧地流淌而出,那歡愉的聲音依舊在耳畔回響著,她甚至能夠想象到他的神情……
再一次聽見他的聲音,他笑得那般沒心沒肺,話語中透著獨屬於他的絮叨,卻令她忍不住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