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男孩衝她撲了過來。女孩遏製不住口腔中湧動的鮮血,一口嘔了出來,伸手夠到自己腰間的短匕首,果斷劃向男孩凍得發紅的脖間。
可男孩沒有被如願擊倒,而是在殞命的一瞬間化作一縷青黑色嗆人的煙霧,從掛著明紅燈籠的黃木雕花巧窗中飛入了雪夜。
女孩將短刀收入鞘中,用衣袖拭去嘴角的殘血,此時的她無比冷靜,首先想到的是不能驚擾北君的筵席,先行折回去尋父親。她腳下生風,沿著原路走回了大廳,整個人沒有感到任何異樣,像是根本沒受過傷。
此時宴會主位上的北君已經酒過三巡,斜倚在龍椅扶手上,筵席上諸人同樣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女孩走到父親身邊,輕聲喚道:“父皇。”
可年輕的顏西皇帝沒有半分反應,仍正對著清唱淮揚小調的歌女發怔。女孩感覺到鮮血已經滲透了外套,便用手掌按住傷口止血,另一隻手扯住父親的衣袖輕輕搖晃。
這一搖,有什麼東西砸了下來,落到女孩的有著青蓮氣息的懷裏。
是顏西皇帝的頭顱。
年輕的君王似乎不甘心如此年輕便身首異處,那對曆經滄桑的眼瞳不肯閉上,此時正直挺挺地瞪著自己的愛女。他脖上的斷痕不知是什麼兵器造成的,看起來很規整,像是被度量過一般,此時還不斷往外滲出血來,打濕了女孩的下襟。
女孩的手微微顫抖,撫上父親的眼眸,先行使他安息下來。接著把自己染血的棗紅色裼衣褪下來,包裹住男人的頭顱,將他緊緊抱在懷裏。
此時的宴會仍是喧鬧如昔,不知是誰朝歌女的額頭擲了一枚玉佩,作為貴人的恩典。那歌女頭冒鮮血,卻不敢停下手中琵琶,繼續唱著。
根本沒人注意到坐在地上的女孩,如蕭瑟秋風中離巢的雛鳥,幼小的身軀不斷顫抖。誠然,她沒有那麼堅強,她還是落了淚的,可是沒有人聽見她哭泣的聲音。
不知何時,她左胸口的那顆心髒被剜去了心跳,卻仍為父親的離去感到悲傷。
“父親!”顧緋桐從夢中驚醒,醒來時發現自己的手懸在空中,像是要抓住什麼東西,卻一無所獲。她臉上有幹涸的淚痕,蹭得她臉很不舒坦。
“陛下,怎麼了?”聽露帶著兩個侍女從門外跑了進來,見到顧緋桐坐在床前,凝望著自己的手掌。
聽露拿著濕手巾替顧緋桐拭去眼淚,柔軟的手指撫上顧緋桐的手掌,柔聲道:“沒事了。”
顧緋桐感受到了聽露手掌的溫暖,卻沒由來地想起夢中那個如小獸一般的男孩。
這究竟是個什麼夢?以往她夢到過很多東西,有時夢到父親從遠方歸來,朝她說些什麼;有時夢見自己小時候同父親玩耍的場景;也有過夢魘,像是在戰場上,她同父親一起死去。
可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以旁人的身份見到……幼年的自己?可是她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有見過那個小男孩,更沒有被刺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