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被她討厭。
思念、依賴、愧疚、悲傷、被欺騙的恨意,複雜特殊的情緒被長長的歲月反複熬著,融合夾雜在一起。
純粹的感情不知在何時變質成了腐臭黏膩的模樣。
——她最好是死了,如果沒死的話,他肯定會找到她的。
仿佛漁夫與魔鬼的故事裏描繪的那樣,祈禱和期盼如果一直沒有得到回應,就會滋長成怨毒的詛咒。
最初的柏海想著,如果能找到淩淩七,一定要對她非常非常好,好到讓她不再離開。
後來的柏海想著,如果能找到淩淩七,一定要親手殺了她,這樣就不用為她的生死疑惑。
最後,柏海想著,如果能找到淩淩七,一定要把她和自己牢牢綁在一起。
他幻想和她緊密地連接在一起,貼住她溫暖的皮膚。
再也不分開、永遠親密無間。
他幻想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
無法作為人類,無法成為真正的暴食,沒有同類。
孤獨又盲目的尋找,永無止境的奔波。
為了完成心中的詛咒,可悲又可笑地,找一個死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某一天。
柏海意外遇見了淩淩七,的腦袋。
市中心的住宅區是暴食最密集的地方,這裏的幸存者太少,暴食吃到的肉不夠多,無法撐爆自己的肚子結束“生命”。若是出現新鮮的人肉,必然會引發一番激烈的爭奪。柏海無意加入爭奪,他隻是路過。
一顆被啃食掉半邊臉的頭像皮球一樣咕嚕嚕地滾到了他的腳邊。
這張在腦海中臨摹過無數次的輪廓,瞬時刺痛了他的眼睛。
——淩、淩、七,姐姐?
柏海顫抖著,發了瘋。
憤怒,以及一絲得到答案的狂喜衝擊著腦膜,他殺光圍成一團的暴食……
終於!終於,在這麼久之後,看到了她的屍體。
地上散著一片片被撕爛的女生校服。她曾經在洗澡後把它脫下來,裹到他身上。
以及暴食不感興趣的,淩淩七的書包。
書包裏裝著書、本子、筆袋、飯盒,書的第一頁寫了她的班級和名字;筆盒裏有一把美工刀;便當盒裏有塞得滿滿的飯菜;小塑料袋裏,有洗好的兩個蘋果。
把七零八落的屍塊攏在一起,柏海的心頭一片冰冷。
——的確是她。
她居然,這樣死了。
“絕望”猶如一把不鋒利的刀。遲鈍的刀尖一點一點地磨蹭著,劃開他的皮膚,從心口那裏挖出一塊血淋淋的肉。
——說什麼不會拋棄他,都是假的。
明明活著,卻故意避開了他。在這麼危險的市中心,她能幸存這麼長時間,並過著和往常一模一樣的生活,真是了不得呢。
即使她這樣對他,他也不願讓她曝屍街頭。
柏海將淩淩七的頭和殘存的部位扔進書包,他得把她帶走。
沒走幾步,他就看到了草叢裏有一個沾滿血的背包。和自己肩上背的,款式一模一樣。
那裏麵會有什麼呢?柏海上前翻找了一下。
臉上露出久違的笑意。他越找,笑得越大……寫了淩淩七名字的課本、筆袋、飯盒、兩個蘋果。
——這個也是淩淩七的書包。
物體擺放的順序,書頁不經心翹起的一小角。一切的一切,完全一致。
——有兩個淩淩七。
她在這裏,死了兩次。
這個讓他難以相信的結論擺在眼前。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他曾經看到,她在睡夢中變得半透明。她消失那天,模糊的意識告訴他,她是憑空消失的。
回想到天台的見麵,淩淩七為什麼來找他?
他媽媽那樣的人根本沒有正經的朋友,就算她有,朋友的小孩又怎麼可能會在末世拋下家庭,來照顧一個與她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呢?
淩淩七之前就表現出了很不尋常的一麵,不是嗎?
——所以,她會不會在這兒出現第三次?
柏海將目光鎖定了離兩個書包最近的居民樓。
背好書包,他準備進入樓上的每一間屋子,找到可能存在於這裏的,淩淩七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