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一個人生活,我更害怕麻煩別人。”祁樹這樣說道。
童遇安帶著一臉惶惑的表情注視他。
他說:“跟你玩的同學,都有哥哥,你也想要,而我剛巧合適,你就選了我。你對我好,你幫我,我感激你。但是,我不能和你一起生活。有一天,你的同學不再玩比哥哥這種遊戲,你對我也不再好奇,你就會發現,我真的不好。你會想,那個奇怪的我,很笨的我,很凶的我為什麼會住在你們家?”
童遇安似懂非懂,心裏亂糟糟的,急急地說:“不會的……”
祁樹停頓一下,繼續說道:“除了爺爺奶奶,從來沒有人對我好超過三次,你已經不止三次了,我會記住你,記住你對我的好,記一輩子。”
童遇安的眼淚兩滴三滴地滾下來,她抓住他的手。他也是下意識地掙了一下,到底還是任由她握著。
祁樹低著頭,喃喃自語:“我已經見到一直很想見的人,其實,我們隻是陌生人。夠了,不想好奇了。”
童遇安愣頭愣腦地追問一句:“誰?”
祁樹一頓,抬起頭看她,忽然說了一句:“對不起。”
“為什麼?”童遇安抬手揩拭眼淚。
祁樹抿緊嘴唇。
童遇安瞬間抽泣一聲:“你真的要走了?”
祁樹皺了皺眉,放低了聲音:“不是的,我還沒想好什麼時候走,你別告訴你爸爸媽媽,暫時保密,好嗎?”
童遇安呆呆地盯著祁樹,也不流淚了,彷佛未曾認識他這個人。
她細細地回味他的話。現在不走,還沒想好什麼時候走。這個認知令她放寬了心。
“真的?不走那麼快?”
祁樹點點頭,“不騙你。”
童遇安朝他伸出尾指,祁樹頓了頓,伸出尾指勾住她的,晃了晃,然後拇指對拇指蓋章。
祁樹說:“回去吧,你不是要做作業嗎?”
童遇安猛地一驚:“對啊,十遍數學作業。”她站起身,祁樹握住她的胳膊,小心她的腳。
對他說了晚安,童遇安去了父母的房間。媽媽躺在床上邊敷麵膜邊看書,爸爸坐在電腦桌前做課件。她不作聲,自覺地坐到梳妝台上,寫作業。
待她寫完第四遍時,媽媽終於想起撕下麵膜,爸爸也說話了:“安兒,美雪她們來看你,你為什麼要跟人家吵架?”
童遇安揉著發酸的手腕,悻悻道:“你怎麼知道的?”
童樂邊敲著鍵盤,邊說:“爸爸送她們回家的。”
童遇安哼了一聲:“她們說阿樹哥哥壞話,我不要跟她們做朋友。”
雲影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對女兒說:“安兒,你跟媽媽說,你真的喜歡阿樹哥哥嗎?”
既然聊起來了,童遇安也想休息一會兒,爬到床上,背靠著媽媽坐下。
雲影輕輕地揉按她的右手。
童遇安停頓片刻,如是說道:“我覺得他很可憐,想幫他,想對他好。”
聞言,雲影和童樂靜靜地對視了一眼。
她這個答案,何嚐不是他們的答案。
憐憫之心賦予的愛,經由歲月的栽培,亦能等到開花結果,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如此開頭,也是好的。
半夜,童樂到客房給祁樹蓋好被,借著月色看了他一會兒,情不自禁地親吻一下他的臉,而後折身回房。
翌日早上,雲影下樓做早飯,首先去看了祁樹。他已經不在了,隻留下一張紙條。
——我走了,不辭而別我很抱歉。我已經決定回奶奶的故鄉生活,那是一個好地方,我會上學,也能好好照顧自己,請你們別擔心,也不要找我。感謝你們這段日子以來的照顧,你們都是好人,我祝福你們。勿念。
童樂看了沒多久,林倬來到,於是,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童遇安醒了,得知祁樹已經走了,嘩的一聲就哭了出來:“騙人,不是說還沒想好的嗎?怎麼又走了?”
林倬彎下腰,視線和童遇安相對,揩拭她的眼淚,低聲說:“安兒別哭,你想找到哥哥嗎?哥哥是不是跟你說過什麼?”
童遇安真的止住了哭聲,邊回想邊抽咽著說:“他說,怕我以後突然就不喜歡他,又說什麼,不想麻煩我們,喜歡一個人生活,說要回他奶奶的家鄉上學,那裏能賺錢,人也少……”
祁樹到墓園看了爺爺奶奶,趕到車站時,已經七點了,他買了一張直達初城的車票,八十塊。
因為已經過了節假日,車站大廳人並不多,他拄著拐杖,人人都向他投來眼光。他目不斜視,聽見廣播叫到初城的乘客檢票上車,便去排隊,上了車。
車上隻坐了一半的人,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