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血(1 / 2)

“沈韻真,你不過是個罪臣之後,還裝什麼貞潔烈女?”

一雙有力的手掌扯住了沈韻真的衣襟:“朕好心給你體麵才讓你侍寢,既然你不想做高貴的主子,那就去做下賤的醫女好了。朕倒要看看,落到汙泥中,你還清高不清高!”

南景霈——大齊高高在上的皇帝,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朱黃龍袍映著他白皙的麵孔。他的眸子透著寒意,冷的像一塊冰。

沈韻真凝著這張臉,他是那樣的俊美,卻又那樣的可怖。

是夢,沈韻真打了個寒顫,她已然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正處在夢中,卻怎麼都醒不過來。

朱黃龍袍豔得像火,從袍角兒滾滾燃燒起來。南景霈的身影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沈家那座古色古香的百年老宅。刀槍突出,殺聲震天,耳畔傳來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天色暗淡如蒙了一層鴉青煙霧,火苗肆意舔舐著沉香木柱子,將門前匾額上“沈宅”兩個鎏金大字熏成墨色……

回首望時,法場上人頭落地。

血糊住了她的眼,她想尖叫,喉嚨卻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

“阿真!”

突然覺得有人拍了她一下,沈韻真從夢中驚醒。一張清秀的臉龐映入眼簾,是同為女醫的秋月。

“怎麼大白天的還在睡覺?”她問。

沈韻真站起身,全身的筋骨咯咯作響。又是一場清明夢,夢醒之後的平靜,遠比夢中的情形更加令人膽寒。這樣的夢,她已然不知做過多少次了。

“陽秀公主又燒起來了,院判叫你跟著李太醫去出診呢。”秋月回過頭:“誒,洗洗臉再去,淑妃娘娘正急的火上房。別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當心娘娘責罰你。”

南景霈登基三年,膝下無子,唯有一位陽秀公主,便是淑妃所生。宮裏上下誰不知道淑妃是皇上的心頭肉?誰又敢觸她的黴頭?

出診的太醫姓李,名秋生。才剛升了太醫院首的職位,正是春風得意,腰杆挺得筆直。玉帶上掛著院首的腰牌,下墜著殷紅穗子簌簌顫抖。

沈韻真背著藥箱尾隨其後,心裏有些悵然,這塊院首腰牌,曾經是掛在父親身上的。

沈韻真的父親沈文忠乃是天下難尋的名醫,先帝曾讚他是當世國醫聖手,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偏偏卻栽在了一副保胎湯藥上。

兩年前,皇後懷有子嗣,南景霈將照顧皇後胎相的事情交代給了時任太醫院首的沈文忠。誰成想,樹大招風,名高喪人。不知是誰在皇後的湯藥中多加了一味地膽。皇後體弱,四個月的身孕沒能保住,血崩斃命,沈文忠也就因此獲罪。

國母仙逝,皇帝自是沒有心情徹查案情,隻是叫大理寺將沈文忠革職抄家,妻兒子女三親六故一律充作官奴,成年男子一律斬首,隻有沈文忠一人披枷帶鎖流放邊陲……

李秋生背過手走在幽長的巷道中,腳步輕快,大有走馬觀花的意味。他是從前沈文忠手下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色。太醫院兩年來群龍無首,誰也沒想到竟會是李秋生一枝獨秀先出了頭。

傳聞李秋生一口氣給淑妃送了二十萬兩銀票,是靠著溜須拍馬上的位。因此他雖然是太醫院院首,醫道卻平庸無奇。

“待會兒你去趟冰庫,取些冰來給公主退熱。”李秋生突然轉過頭來吩咐一句。

“大人,此法不妥。”沈韻真反駁道。

“你說什麼?”李秋生驟然停住腳步。

沈韻真頓了頓:“公主發高熱,李大人一直用的是冰敷之法,可這些日子,公主的病情一再反複,可見冰敷治標不治本,也沒什麼療效。長此下去,恐怕會危及公主的性命。”

李秋生審了她一眼:“那你說怎麼辦?”

“當務之急,用銀針刺血散熱最為妥當。”沈韻真答道。

李秋生眉頭擰了個疙瘩,冷了半晌:“嗬,懂的還不少。”

可也是,從前汝陽王之子高熱不退時,院首沈文忠也是這樣說的。

李秋生又往前走了幾步,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嬰兒手小,難辨經脈。手上力道尤難把握,都怕一針不甚,紮傷了孩子。因此銀針放血的法子隻有從前的沈文忠敢用,而且也隻用過那麼一次。時隔多年,連自己都差點忘了,這小小的醫女又怎會記得?

“你進太醫院多久了?”

沈韻真微微一低頭:“回大人,兩年。”

兩年?沈文忠獲罪抄家正是在兩年前。李秋生將她上下審視一番,又覺得她的眉梢眼角頗有些沈文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