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來很很的時候,有一次在學校我不心把同學的口琴給弄壞了,那家夥特別難纏,帶著人把我堵在大門口,把我書包裏的東西全倒出來,叫他的同夥在上麵撒尿。
芒康等我放學剛好看到這一幕,衝過來拎著那個罪魁禍往旁邊一丟,單槍匹馬打得那幾個男生滿地找牙。
打完掉之後他就去衛生間很認真很認真的洗手,又拖著我去洗手,碰了不幹淨的東西。
我記得他的手上從來不長倒刺,一直很幹淨很幹淨,可是現在,當我們手心貼著手心的時候,我竟然現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有黃黑黃黑的抽煙的痕跡。
“康哥哥……”
芒康的眼睛紅紅的,吸吸鼻子問我:“阿憂,他對你好不好?”
我哭著點頭,沒想到見麵的第二句話就是問我駱安歌對我好不好。
“那就好,也不枉費我苦心經營一場。阿憂,我是曆史的罪人,以後你別來看我了,就當我不在這世界上了。”
我沒想到剛好還關心我的人,下一秒會出這樣的話來,我預感到了什麼,拍著玻璃大喊:“芒康,你不許趕我走,你看著我,你看著我的眼睛……”
他沒看我,微微低下頭去,聲音沙啞著:“阿憂,我不後悔,真的,用這一輩子去換跟你在一起的八年,我死而無憾。我隻是可惜,沒能陪你更久,沒能保住我們的家……阿憂,多謝你還肯叫我一聲康哥哥,你知不知道,在獄中的這半年,每次失眠的時候,每次想自殺的時候,支撐我走下去的,也就是你了。若不是想著還要見你一麵,交代一點什麼,我早就……”
我捂著嘴巴,不敢置信地搖頭,要不是真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他不會有自殺的念頭。
“康哥哥你別做傻事,我們正在想辦法,一定會沒事的,不信你問劉律師……”
我的聲音漸漸下去,其實連我都不相信還有希望,都被最高法院終審的案子,想要翻案,比登還難。
芒康自然也是想到了,他苦笑了一下:“阿憂,別費勁了,不管用的。我是罪有應得,我跟他們,所有的事情全是我一個人做的,與他人無關,要是牽連了其他人,尤其是你和哥哥,那我就來個魚死網破。橫豎我是做好最壞的打算了,不過還好,他們還算有點人性,也可能是忌憚駱安歌,總之沒有為難你們。保住你們,也算是我這輩子最後做的一件好事。”
我的眼淚鼻涕全出來,我大喊:“康哥哥,在我心裏,你一直是好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抬起頭看著我,目光迷離,然後我看到他默默流下兩行淚。
他抹一把淚,起身去門口問警察要了一支煙,再回來的時候我看見他夾著煙的手指劇烈的顫抖著,他的嘴唇也顫抖著,看著我微微一笑:“阿憂,有幾件事情交代你,你記好了,不許告訴任何人,知道了嗎?”
我忙不迭點頭,他歎口氣:“我用你的名字在瑞士銀行存了一筆錢,不多,夠你和孩子們這輩子衣食無憂。你不要拒絕我,算是我最後送你的禮物。還有,我們的結婚證在塢城寒香寺主持那裏,我交代過他,一旦我出事,就把結婚證燒了,以免給你造成困擾。最後,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還有……還有魚兒,我知道她父親不會傷害她,但是我求你,要是有可能,幫我照顧她。她單純善良,完全是被我害了……”
我終於忍不住:“康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們的孩子沒事,魚兒現在跟她媽媽在一起。”
芒康愣了一下,有點茫然:“阿憂,這不好,要是有可能,你勸一勸她,把孩子做了吧。她還年輕,將來一定可以嫁一個好男人。”
我沒想到聽到我帶去的好消息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於是愣在那裏,不明所以看著他。
他狠狠吸幾口煙,煙霧彌漫中他的臉特別特別不真實,語氣也虛無縹緲的:“阿憂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沒能跟你生一個孩子,是我最大的遺憾。我們要是有孩子了,一定會像你一樣溫柔可愛漂亮溫婉,等他長大了,我負責教他武功,你負責做飯給我們吃。”
他自顧自笑起來,笑得很幸福,隨即又歎氣:“可是啊,後來我又想,要真那樣了,我出事以後,駱安歌一定會嫌棄你,你帶著孩子日子一定不好過。所以啊,我又慶幸,還好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清清白白的。”
警察過來提示我們時間快到了,我突然被一種要命的恐慌攫住,我隱約覺得這一去就是永別了。下次就算我有機會來,他也一定不會見我。
我已經預感到,下次我們再見麵,我看見的,應該就是冰冷的墓碑。
芒康好像跟我沒什麼話了,他叫我把電話拿給駱安歌,我已經知道他要什麼,拚命搖頭:“不要,康哥哥,不要……”
芒康對我的話置若罔聞,對著駱安歌使個眼色,駱安歌會意,從我手裏把話筒拿過去。
但是他知道我想聽,因此抱著我坐下來,把話筒湊到我耳邊,然後我就聽見了芒康的聲音:“駱安歌,你跟我保證,會好好照顧阿憂和兩個孩子,你誓,否則我不放心。”
駱安歌想也沒想就:“我用我的生命誓,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都好好照顧阿憂,關愛她嗬護她寵她一直到荒地老,用我的生命去愛她。要是食言,就讓我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警察已經走到芒康身邊,拉著他站起來給他戴上手銬,他突然拍著玻璃,大喊著什麼,喊了一遍又一遍。
等兩個警察拉著他走到門口,他突然回過頭來對我露出一個好看的笑來。等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我的視線,我終於明白過來他剛才喊的是什麼:“駱安歌,你最好到做到,要是你敢欺負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哭得跌坐在地上,抱著劉律師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想辦法救他,我願意做任何事情,我願意折壽……”
劉律師無奈地蹲在我麵前:“駱太太,我真的無能為力,抱歉。”
門口站著兩個維持秩序的警察,我爬起來跑過去就跪在他們麵前,不斷磕頭求他們救一救芒康。
我真的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的。
最後我哭得昏過去,是警察找了裏麵的醫生過來給我看病,診斷我是傷心過度導致昏厥。
回到酒店之後我就不話,渾渾噩噩躺在床上,無論駱安歌跟我什麼我都不理,最後他沒辦法了,把我拽起來,搖晃著我的肩膀,問我到底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我隻想我的康哥哥好好活著。
駱安歌自然知道我的想法,他驀地甩開我,衝著我大喊:“伊闌珊我告訴你,你休想用這樣的方式逼我去救他。如果你忍心把我搭進去的話,我可以去救。”
我嗚嗚咽咽哭起來,真的一點點的希望都沒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