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剛剛住進客房,邸店的掌櫃就拿著兩瓶酒,敲開了房門:
“黃公子,這應該是你第二次來杭州了吧?不知,這次你來,究竟所為何事?”
年輕書生嘴角上揚,頗為恭敬地說道:
“掌櫃的,也不為別的,朝廷征召我前去大都編纂宋史,俗話說,國亡,史不可亡也,因此,我打算在此收集史籍遺事,然後北上前往大都!”
“是這樣啊!”
聽完客人的話,掌櫃也是嘿嘿一笑,說了句:
“那,這可是令貴府蓬蓽生輝啊,到時候宋史編撰完成,恐怕,就是你們黃氏一門榮華富貴之時吧?”
“這?”
年輕書生眉頭一緊,故作客套著回答道:
“不敢當,不敢當啊!朝廷不識英才,能夠識文斷字的官吏屈指可數,貪官多如牛毛,若是可以不必去趟渾水,我還深感幸運呢!”
“正如你說的!”
忽然間,一個撐著拐杖的老者,推開了客房的木門,走進了並不寬敞的房間。
他就是鄧光薦。
“這位老爺子,你是……”
麵對年輕書生的疑問,鄧光薦撫須淺笑,回了年輕書生一句:
“老夫是前宋禮部侍郎鄧光薦,這次來杭,撫今追昔,真乃恍若隔世啊!”
此言一出,年輕書生著實大吃一驚,趕忙起身拱手行禮道:
“原來是鄧中甫鄧大人啊,小生黃溍,字文潛,久聞大人之名,本以為無緣一見,卻不想,今日能夠在此遇見大人,實屬三生有幸啊!”
“哪裏哪裏……”
鄧光薦拱了拱手,坐下之後,對黃溍開門見山似的說道:
“黃文潛,不瞞你說,這次我來臨安,隻想尋訪朝野遺事,補全陸君實的手稿,不知,文潛你此次前來,可有尋訪遺事之意?”
“兩位客官,你們慢慢聊好了,在下告辭!”
掌櫃出去之後,黃溍看了木門一眼,良久,確認掌櫃並沒有在偷聽之後,他這才鬆了口氣,對鄧光薦低聲說道:
“鄧大人,不瞞你說,韃子漢奸召我前去大都編纂宋史,故,我打算在臨安尋訪朝廷遺事,然後再做打算,不知,大人有何想法?”
鄧光薦思量片刻,撫須說道:
“此事,還需多慮,韃子編纂宋史,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自打留夢炎死後,韃子如喪考妣,不知該找何人編寫宋史,如今,韃子征召江南士人北上,為的正是此事,若是要我等阿諛奉承韃子,若是我,則難以做到!”
聽完這些,黃溍不由得頷首,歎息一聲,說道:
“哎,韃子燒殺劫掠,無惡不作,若是為其歌功頌德,豈不是在為虎作倀?”
“鄧大人,先別說這些了,還是喝上兩杯,舉杯消愁吧!”
兩人拿起酒杯,吩咐店小二上菜,準備來個一醉方休,然後再商量下一步究竟該如何尋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人的話也隨之多了起來,隻見,鄧光薦放下酒杯,沉重地歎息了一聲,頗為傷感地說道:
“當初在崖山之時,若是我選擇殉國,隻怕,也不會目睹如今現狀,以至於痛心疾首了吧?”
“大人何必如此絕望?”
黃溍抿了口酒,勸慰了句:
“大人若是沒能活下來,我等後人,又怎能知曉陸丞相還留下了遺稿之事?倘若大人殉國了,隻怕,行朝之事,也會不為後人所知吧?這可與陸丞相的遺願,是迥然不同的!”
鄧光薦起身回房,拿出書稿,將其放在了桌上,說道:
“話雖如此,在路上,我也曾聽人說,朝廷有奪回天下之意,然而,我這把老骨頭,恐怕是看不到了!”
說到這,他頓了頓,撫須苦笑兩聲,借著酒勁,補充了句:
“文潛啊,若是有機會去流球,你一定得去看看,據我所知,在大宋朝廷退往流球之前,將國史館遷了過去,若是要編纂我大宋一朝的史籍,這些史書,定是大有裨益啊!”
“這……如今元軍在海岸查禁甚嚴,別說離開江南前去流球,就是出海打魚也絕非易事!”
黃溍一愣,他沒想到,鄧光薦竟然會建議他去流球查看史籍,然而轉念一想,他明白了,鄧光薦之所以會選擇這麼說,是希望他能夠離開淪陷區,前往尚且在宋廷控製之下的流球,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在此以四等南人的身份,給韃子做牛做馬。
麵對黃溍的憂心如焚,鄧光薦笑了笑,故作輕鬆說道:
“若要順利出海,前往流球,則必須從廣南東路的廣州乘海舶出海,經瓊州或是崖州換乘占城海船,即可到達流球,不知,文潛你是何想法?”
黃溍愕然,為了不讓鄧光薦失望,他急忙拱了拱手,回答了句:
“大人所言極是,若有機會,小生一定會按你所言,想方設法前往流球,重歸大宋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