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你曾言,無論是生是死,都要與忽必烈終生為敵,既然,我們不能在人世間再會,那就讓我們,在黃泉相會吧!”
歎息過後,汪元量起身撫摸著琴弦,不由得潸然淚下,就在這時,身著道袍的王清惠走了進來,看著他垂淚不已的樣子,王清惠隻是眉頭一皺,說道:
“汪琴師,你不是要和我去看望文丞相?怎麼還在這哭成這樣?”
汪元量愣住了,片刻過後,他才反應過來,提起包袱,跟著王清惠離開了住處,前往關押文天祥的兵馬司牢獄。
對於文天祥來說,自打崖山海戰之後,他個人的戰爭就開始了,宋朝在大陸的領土,皆已經悉數落入敵手,剩下的,不過是在孤懸海外的一些島嶼和交州、占城等荒蠻之地,至於反攻大陸,恐怕是遙遙無期了。
在文天祥被元軍押解北上,路過江西境內時,聽聞文天祥被俘,他的好友、廬陵人王炎午,寫下了《生祭文丞相文》,並印刷數十份,在廬陵的街道上廣為散發。
“曆陳其可死之義,反複古今所以死節之道。”
碼頭上,讀到了王炎午的文章,文天祥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本來,他已經打算絕食殉國,但是,看到了這份文書,他卻改變了主意,恢複了正常的飲食。
橫跨了大半個中國,文天祥終於抵達了大都,麵對元朝官員的勸說和元朝朝廷的招待,他皆不予理睬,除了日常抄寫詩稿之外,對於元廷的勸降,一概不理,擺出了一副從容赴死的架勢。
麵對文天祥的不屈,忽必烈也隻能是苦笑,下令將文天祥軟禁在邸店之中,豈料,對此留夢炎和阿合馬都堅決反對,因而,不久之後,忽必烈又命人將文天祥解送獄中,收繳了他隨身攜帶的錢財和衣物,一天隻給五文錢作為夥食費,並試圖用身心的折磨,來迫使文天祥屈服。
“文丞相,趙嫣和趙珍珠已經殉節了,趙珍珠臨終前,曾讓楊思妍替她寫下遺書,她說,她之所以放棄活下去的機會,而選擇殉節,隻是為了以大宋公主的身份死去,親手結束無休無止的戰禍和折磨……”
“想必,趙珍珠她,也是為了自己的名節而死的吧?”
聽了汪元量的話,文天祥悵然若失地歎息一聲,嘲諷般地反問了句:
“她和珍媞,都是珍惜名節的烈女,反觀我等,卻深陷敵手,這又是怎樣的情何以堪?”
汪元量不禁看了王清惠,兩人相視無言,他們不知道的是,此刻,文天祥的內心,正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煎熬,為了迫使他答應投降元朝,元右丞相孛羅給忽必烈出主意,讓正在宮中為奴的文天祥的妻子和女兒給他寫信,意圖用親情攻勢,一舉摧垮文天祥的心理防線。
“教環娘柳娘做好人,爹爹管不得……”
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文天祥終究是沒有動搖,在與汪元量和王清惠再次見麵之前,元右丞相孛羅提審文天祥,一開始就要逼文天祥下跪,對此,文天祥並未屈服,隻是反問了句:
“我乃南朝丞相,又何必跪你一介胡虜?”
此言既出,孛羅大怒,但是,他隻是嘿嘿一笑,反問了句:
“不服是嗎?有本事就贏回來啊!要不是有婦人奸佞為禍,你又何必至此?”
“多說無益!”
文天祥不動聲色地瞄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
“趙珍珠何嚐禍國殃民?若是朝廷早聽她的,又何以有今天?若是朝廷用我,隻怕,你就沒機會,在此喋喋不休了!”
孛羅鄙夷不屑地看著文天祥,揶揄道:
“嘿嘿,趙珍珠都已經被處決了,你還在拿她說事,無怪乎,你們小宋會被婦人擺布這麼多年,以至於被我大元所滅!你和陸秀夫等鼠輩一樣,簡直就是執迷不悟,不懂天道!”
“汝不懂人道,安能談天道乎?”
孛羅的臉色,霎時就變得一陣紅一陣白,突然,他狠狠地拍了拍桌案,從嘴裏擠出了一行字:
“二王得位不正,是篡也,且宋已在臨安投降,爾等皆是不忠不孝之人!”
“胡虜何出此言?”
文天祥哈哈大笑,笑過之後,他這才板著臉,一字一句地反駁道:
“端宗陛下和祥興皇上乃是度宗之子,且奉太皇太後趙嫣之命即位,何來篡位之說?南下之事,亦奉聖福(指謝道清)之命,又何來抗旨不遵之理?”
“你……”
孛羅啞口無言,雙方最終不歡而散,在回到牢房之後不久,汪元量和王清惠就來探望文天祥,和他談起了最近外邊發生的事情。
“文丞相,對於大宋的未來,你又有何高見?”
麵對王清惠的詢問,文天祥卻隻是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
“清惠,你和汪元量不應待在此處,你們應該即刻啟程南下,渡海去輔佐新帝,若是天不亡宋,則形勢還是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