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節:惹禍上身(1)(2 / 3)

嵩之於其父之病也,盍涕泣以告陛下曰:『臣父年八十餘矣,恐朝夕不相見。矧陛下春秋鼎盛,臣事陛下之日長而事父之日短,願陛下哀而賜之歸,使臣一見老父,終天何憾。』陛下以孝教天下,未必不可其請也。

今嵩之視父病如路人,方峨冠整佩,洋洋人政事堂,鼎食談笑,無異平日,昔李密有言:『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烏鳥私情,願乞終養。』密之於祖猶爾,嵩之於父獨不然乎?臣又按《禮》經:『父母之喪,見星而行,見星而舍。』嵩之於父之死也,盍號泣於昊天曰:『某不孝,父病不及藥,是罪大矣。今又死不及殮,欲與俱殞,不可得也。星馳奔赴,雖日行百裏可也。』

今嵩之視父死如路人,方經營內引,搖尾乞憐,作飛鳥依人之態,又擺布私人,以為去後之地。暨奸謀已遂,乃始從容就道,初不見其有憂戚之容也。晉顧和喪母,其君欲起之,和曰:『古者固有釋衰絰從王事者,以其才足濟時也。如和不才,隻以傷孝道、壞風俗爾。』時人高之。和在衰世,猶能盡其孝道,以厲風俗。嵩之身為台輔,曾一顧和之不若乎?且陛下所以起複嵩之者,為有折衝萬裏之才歟?嵩之本無捍衛封疆之能,徒有劫製朝廷之術。

彼國內亂,骨肉相殘,天使之也,嵩之貪天之功以欺陛下,其意以為三邊雲擾,非我不足以製彼也。殊不知敵情叵測,非嵩之之所能製,嵩之徒欲以製敵之名以製陛下爾。

陛下所以起複嵩之者,謂其有經理財用之才歟?嵩之本無足國裕民之能,徒有私自豐殖之計。且國之利源,鹽策為重,今鈔法屢更,利之歸於國者十五一二,而聚之於私帑者已無遺算。

國家之土壤日削,而嵩之之田宅益廣;國家之帑藏日虛,而嵩之之囊橐日厚。陛下眷留嵩之,將以利吾國也,殊不知適以貽吾國無窮之害爾。嵩之敢於無忌憚而經營起複,為有彌遠故智可以效尤,然彌遠所喪者庶母也,嵩之所喪者父也;彌遠奔喪而後起複,嵩之起複之後而後奔喪。

以彌遠貪黷固位,猶有顧藉,丁艱於嘉定改元十一月之戊午,起複於次年五月之丙申,未有如嵩之匿喪罔上,殄滅天常如此其慘也。且嵩之之為計亦奸矣,自人相以來,固知二親耄矣,為有不測,旦夕以思,無一事不為起複張本。當其父未死之前,已預為必死之地。近畿總餉本不乏人,而起複未卒哭之馬光祖;京口守臣豈無勝任?而起複未經喪之許堪,故裏巷為十七字之謠也,曰:光祖做總領,許堪為節製,丞相要起複援例。

夫以裏巷之小民猶知其奸,陛下獨不知之乎?台諫不敢言,台諫,嵩之爪牙也;給舍不敢言,給舍,嵩之腹心也;侍從不敢言,侍從,嵩之肘腋也;執政不敢言,執政,嵩之羽翼也。嵩之當五內分裂之時,方且擢奸臣以司喉舌,謂其必無陽城毀麻之事也。植私黨以據要津,謂其必無惠卿反噬之虞也。自古大臣不出忠孝之門,席寵怙勢,至於三世,未有不亡人之國者,漢之王氏、魏之司馬是也。史氏秉鈞,今三世矣。

軍旅將校惟知有史氏,天下士大夫惟知有史氏,而陛下之左右前後亦惟知有史氏。陛下之勢孤立於上,甚可懼也。天欲去之,而陛下留之,堂堂中國,豈無君子,獨信一小人而不悟,是陛下欲藝祖三百年之天下壞於史氏之手而後已。臣方涕泣裁書,適觀麻製,有曰『趙普當乾德開創之初,勝非在紹興艱難之際,皆從變禮,迄定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