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不到出口,尤其是第九代被放出來之後,他整個人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矛盾,心裏紛亂如麻。
他要去做他口中那可以隨意打洞的老鼠嗎?
他要去做那流浪狗嗎?
他是要像老鼠奔向遠處的原野,等著秋天第一株金黃的麥子成熟,還是應該像狗一樣叼著半個髒饅頭,走向誰家廢棄的籬笆院子,看著亂糟糟的牽牛花開呢?
他又想到了湘絲……湘絲……
但他始終,也還沒有想到出口在哪裏。
直到子夜過去,他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原來的地方已經沒有了第九代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的山洞。
這山洞不是挖出來的,而是借用自身力道,壓縮了四周泥土山石的密度,強行擠出來的通道。
檀寂有些愕然。
他和第九代隻是交易,他人都走了,第九代還這麼賣力?
果真是為了自由故,一切皆可拋!
可自由的感覺,真的那麼好嗎?
檀寂不知道,他沒嚐試過。
他舉步,走進了第九代開辟出來的山洞中。
徹底淹沒在黑暗中之後,檀寂跪在山洞裏蜷縮著哭出聲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將近五百年想著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兒?
那怕是,你呼吸的每一寸空氣都充滿了她,你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充滿了她,你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內心是提供自己生命能源的器髒還是她寄放在你這裏卻久久不肯前來認領的廢棄物?
痛的太多太深,就不知道怎麼說了。
愛恨糾纏,就不知道怎麼表達了。
他隻是覺得冷,想要匍匐在腳下的泥土上麵哭泣——
天生萬靈,厚德載物,而人……至窮則返本!
所謂哭天搶地,不過如此了。
他有些羨慕別人,羨慕別人的生活。
比如玄女和那個子衿,他們可以一起登上平山去封禪,子衿一個男人,都可以為了維護玄女的帝王威嚴屈居後宮,被人喊“鳳後”。
為什麼他連一個女人都得不到?
她不肯陪他坐在皇位上,不肯陪他去封禪,她什麼都不肯。
他想要和她在一起,他就必須要舍棄所有的一切,跟她遠走高飛。
可他能飛到哪裏去呢?
怕是還沒走,人就已經被關進私牢當中去了吧?
湘絲啊湘絲……
多年愛戀,最後隻剩下什麼……
他的心像是下過一場黑雨之後貧瘠的土壤,他捂著臉哭泣,“湘絲啊湘絲,朕這一生哪怕負了天下人,也沒有負你!”
為何她就不肯為他妥協哪怕一點點……
千裏之外,茫茫大海,暗色的波濤在海麵上翻騰。
殘星之下,坐在船頭的女人麵色呆滯。
她腦海裏始終回放著離衍的話。
離衍說,她不愛檀寂,說她太自私。
離衍說,是她把檀寂逼上了死路。
離衍說,檀寂是帝王,而她隻是郡主,郡主不可幹政,幹政便是死罪,但是她沒死,那是因為檀寂像是不倒的盾牌一樣擋在了她的前麵。 離衍說,她不懂人情世故,看似溫柔的外表之下,是不可碰觸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