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煙雨遲歸人(1 / 3)

三月,晉陵。Ww W COM

早春方至,芽草初生,街頭巷尾的楊柳都已爭先恐後地抽出了新芽,綴著點點綠的柔枝隨微風拂著細雨,迫不及待地向人們昭示著自己的勃勃生機。

“噠噠……噠噠……”

一串細勻而清亮的馬蹄聲自後方悠遠而來,街道兩旁撐著油紙傘的行人紛紛退避,像是生怕會濺了自己的新衣一身汙泥。有人探究地回過頭,隻見一輛雙騎牽引的紫羅方椽馬車緩緩而來,這輛馬車的裝飾並不算得華麗,尤其是在晉陵,在這子腳下,帝都之中,在這名門望族鍾鳴鼎食競居之地。

但有眼力的人卻看出了端倪,也便是那一紅一白的馬匹。隻肖辨那蹄聲,再看地上留下的獨特的蹄印,便已確信那絕對是兩匹上等的月氏鐵蹄馬。這種馬的蹄形比常馬要寬大兩到三倍而且堅硬如鐵,蹄聲十分清亮,而它的勞力則更是十分驚人,尋常之馬要趕三日的路程,這種馬最多一日半即可到達,且常馬最多兩日便必須進食,否則根本無法繼續前行,但月氏鐵蹄馬卻可四五日不進食而體力不減,就是中原最優良的馬種千裏馬,也不能與之比肩而論,此等良馬在大陳境內更是千金難買,有價無市。

偏是這樣可遇不可求的金貴馬匹,現在卻一次就出現了兩匹,可見這馬車中的主子,必定不是什麼等閑之輩的。何況且再看那駕車之人,髻高束垂落,眉宇十分俊郎,容廓分明,一身月白長衫襯得麵容清俊而疏離,看起來不過二三十歲的模樣,但不論怎樣看,都決不像是家奴馬夫之輩,試想單是外麵趕馬車的人尚且如此,那坐於馬車中之人,需是何等的貴人!

馬車一側的窗口簾子忽然被人掀起,一張十分嬌秀卻也稚氣未脫的年輕姑娘的臉龐露了出來,姑娘伸出半個腦袋好奇而欣喜地四下顧盼了一圈,興奮道,“這晉陵的街道好生繁華,可是比咱們瀛州強了好遠,這兒雨還有這麼多人,要在瀛州,這樣的兒街上可怕是都沒有這一半兒多了!”

“晉陵乃是一國帝都,是大陳之腹地,瀛州雖富饒,可也是不能與這帝都相比的,常人用腳趾都能想到的事,也就你稀奇罷!”此話的是馬車內另一側坐著的一青衣女子,麵容與方才姑娘有些相似,但又更為柔美,有著南方女子獨有的風韻。

這話似讓先前話的姑娘不太高興了,姑娘甩開簾子,噘嘴瞪向對坐的青衣女子,“這一路啊不,是一直,我這個不好,那個不對,那個又怎麼怎麼的,你從來就沒有對我講過一句好話,你你……你真是我親姐姐麼?”

青衣女子顰蹙扶額,狀似若有所思,“這個問題麼,好像……好像還真不是呢!”

姑娘手指使勁擰揪著自己的鵝黃羅裙,怒視著青衣女子,咬牙切齒道,“白碧兮,咱倆沒完!”

馬車簾幕外頓時傳來一陣輕笑,“我碧月啊,這話我可是一路聽了已經不下五六次了,口氣那麼大,你倒是兌現一個來,也讓我們都開開眼界怎麼樣?”

姑娘一把撈開簾幕,對著駕車之人的後背就是一個拳頭送上。

男子一聲痛呼,“哎喲……碧月你還不讓人話了你!!”

“你閉嘴!誰讓你亂插話的!”

“我怎麼就亂插話了?”

“你怎麼沒插話,隻要是我在話的時候,你就不許話!隻要你了話,那就是亂插話!”

“……”

青衣女子理了理自己微微褶皺的衣袖,虛咳了兩聲,以示提醒要適可而止。

被碧兮這一提醒,幕外駕車的白衣男子和車內得理不讓人,無理也要爭的姑娘竟然一致地都收了嘴,沒再繼續吵鬧。

到此時,一直靜坐於馬車正中,麵戴月銀雕花麵具的白衣女子才睜了眼,卻也因戴著麵具而完全看不清麵部表情,目光深幽,無悲無喜。女子低頭撫了撫懷中抱著睡得正酣的白色毛絨家夥,“已經到晉陵了,是嗎……”白衣女子輕聲道,也不知是問句,還是歎句。

“是,主!”青衣女子微微側身應道,“主,我們今日暫時在何處落腳?是直接先去霽月閣,還是先找個旅店住下?”

白衣女子卻是微微搖頭,“去城北平定街,距京畿巡府二十裏處應該有一座祥福樓。”

一邊兒的姑娘聽白衣女子此言,頓時驚訝道,“主您竟然連這都知道?不知道還以為您就是這晉陵啊不……就是那城北平定街的人呢?”

白衣女子頷,唇角勾了一絲淡淡的淺笑,卻未曾回答。對麵倒是青衣女子狠狠地看了眼出這話的姑娘,“碧月,在來晉陵之前我跟你過什麼,不許多不許多問更不許莽撞行事,你都忘了嗎?是不是想我找人立刻送你回瀛州去?!”

碧月似乎意識到自己錯話了,又怕姐姐真的讓人把她送回去,立刻弱聲道,“姐姐,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不應該亂,不應該亂問,我下次再也不犯了,但是我不要離開姐姐和主,姐姐你原諒我好不好……”

白衣女子溫婉一笑,“碧兮你也不用太苛刻她了,畢竟她還嘛!慢慢也就好了!”

碧兮撫額,“她還麼?主您在她這般年紀的時候,都已經能獨擔蘇氏商行半邊了,也就您怎麼縱容她!”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夠像她這般隨性,無所憂慮,無所顧忌地成長,也曾擁有過一段短暫的這樣的時光,隻是後來,就都不一樣了,後來的我即使是再想,也不能了……”

是的,她不能,就算下所有女子都能,她也不能,因為她將要走的這條路,太遙遠,也太艱難,而且前途未卜……

碧兮知道這是白衣女子的禁忌,她在白衣女子身邊近七年時間,也從未見有人任何關於她的過去的話題,因為或許一旦揭開,便是一片鮮血淋淋……她知道她是蘇家家主收養的義女,對外稱是在外流落多年的三女兒,其實卻不是,因為她本姓為蕭,而不是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