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亦綰第一次遇見阮家明的時候,是在自家院子裏的那棵高大魁梧的泡桐樹下。

當時的她,滿頭滿臉的灰不溜秋地正在用火鉗子夾著木炭屑引燃炭爐裏的黑漆漆的蜂窩煤,她一邊用小手使勁地朝著那個封爐口搖著稀疏開裂的蒲扇,撲簌簌的沙沙作響,一邊探著烏壓壓的小腦袋鼓著腮幫著朝著炭爐口吹氣,吹得唾沫都飛濺開來,微風輕拂,四下裏濺起的小火星子打在她稚嫩紅撲撲的小臉頰上,硬生生地疼。

他怔怔地立在那兒,饒有趣味地打量著這個在大人眼裏頑皮的不像話的野丫頭。

她全神貫注的在引爐子,恍似完全不知道身旁還站著一個人。

該死。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可還是引不燃。越是燃不起來,她就越急,越急就越是事倍功半,最後索性把扇子往旁邊一扔,賭氣似的蹲在爐子旁,托著腮,轉著烏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珠子瞪著那個悄無聲息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裏蹦出來的陌生的家夥。

“喂,看夠了沒,哼……。”她沒好氣地一直瞪著他,覺得自己出了洋相,就是拜他所賜。

阮家明不禁覺得好笑,小小年紀,眼神裏竟能噴發出騰騰的殺氣,跟個自衛過當的小刺蝟似的,果然有點野,有嚼勁。

他衝她笑了笑,和氣地說道,“像你那樣,是引不燃爐子的,爐子底下要掏空,有了足夠的氧氣火才能燃的起來。”

她依然生悶氣似的別過身去,不去理他,可是忽然驚覺,這裏明明是她家噯,哪裏竟然冒出了這麼個不明物體。

正思索間,屋子裏傳來媽媽喊吃飯的聲音。

她清脆地答了一聲“噯”,一溜煙就躥進屋子裏,肚子早就餓癟了。

方方正正的大桌子上多了一個男人,樸素的西裝革履,卻英氣勃發,年紀大約與父親相仿。

媽媽也沒說今天家裏來客人啊,也不知道麵前的這位大叔比爸爸大還是比爸爸小,管他呢?先叫聲叔叔。

蕭亦綰你別看她平時野的跟個假小子似地,嘴巴倒是跟抹了蜜似的,甜的很,村裏人都很喜歡這個伶俐的小可人兒,可重男輕女的奶奶是看她哪兒都不爽,說她哪哪哪一點兒都不像蕭家人。她總是在心裏恨恨地想,不就少了那帶把的玩意,哼,誰稀罕!話雖這麼說,可每次看著奶奶給自己的那個堂弟不是塞蜜棗就是塞各種各樣花花綠綠的糖果的時候,心裏還是幹巴巴的覺得難受極了。

“呀,這是亦綰吧,都長這麼大了呢,那時候還才這麼點,可一轉眼都成大姑娘了,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啊!”他一邊比劃著那時還在繈褓中的小亦綰到底有多小,一邊舉著個盛滿白酒的小瓷杯子不勝唏噓時光悄悄溜走。

“老了,老了哦,”爸爸一邊往那個男人碗裏夾菜,一邊感歎光陰流逝,“想當年,在部隊的時候,那才真叫生龍活虎,威風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