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褲衩也消失了。手機打不通,關機。半年後變成了空號。
去年我正睡懶覺,睡到昏天黑地,被砸門聲敲醒。開門一看居然是褲衩!
我穿著褲衩就要抱褲衩,突然發現肉體這麼*裸地接觸不好,就狠狠踹他一腳。
褲衩說:“嗨,天氣真好,出發吧。”
我跟褲衩背著啤酒,偷偷登上古城牆頭。喝到天色漸暗,秦淮河的水波裏倒映著燈籠,遠處一艘窄窄的畫舫漂過去。
褲衩說,南京的梧桐樹真漂亮。
褲衩說,秋天開車在街道上,梧桐葉子落下來,漂亮得讓人難過。
我正要順著他的話語抒情,褲衩說,去他媽了個逼。
他猛地站起來,站在牆頭。這古代的製高點,已經在這座城市裏是那麼矮的建築,視線的終點隨處都能被阻擋。
他呆了很久,我上去找他幹杯。
他一回頭,背後滿城夜色,臉上全是眼淚。
我登時一句“幹杯”說不出口。
他說:“張嘉佳,你知道嗎,我媽媽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去世的。我現在已經記不清楚她的模樣了。沒上小學,她就走了。我不但記不清楚她的模樣,連她對我說過的話,也一句都想不起來。”
他號啕大哭。
這件事情我從不知道,一時隻能拚命喝酒,無法回答。
他輕聲說:“為什麼我不記得媽媽長什麼樣子,可老是能聽見她跟我說話呢?為什麼我老是能聽見她跟我說話,可我一句也想不起來呢?”
我們從頭到尾沒有聊到數來寶。也沒有聊到她去了哪裏。
我一直記得,在褲衩那場粗糙的婚禮上,數來寶說:“對不起,花的錢我以後還你。”
褲衩說:“沒關係,幸好沒領證,差點兒連累你一輩子。”
數來寶說:“我走了。”
褲衩說:“好,我送你。”
褲衩去送她,我怕出事,跟在他後麵。
到停車的地方,數來寶上車後,搖下車窗,對著褲衩揮手,說再見。
接著是車子啟動的聲音。
直到車子開出去十幾米,褲衩突然大聲喊:“你要去哪裏?能不能帶著我一起去?”
車子沒停留,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