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遮住眼睛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放下了,天花板上白色的燈光照映到他臉上,盡管它的光是冷的,並非久違的恐怕窮盡此生也盼不到的晨曦,但已足夠。
放下手臂的消逝毅然起身,走出了辦公室,有意在死戰之前與等待他的人見上一麵。
被命運拋棄在殘酷舞台的消逝,已經做好謝幕的心理準備了。
人生如戲,他領到一部悲劇的劇本,穿插於萬萬種的情節和形形銫銫的人物中間。不同的角色,有著不同的性格,演繹不同的人生。與其說“性格決定命運”,不如說“命運塑造性格”。
老天爺捏土造人,一人一脾氣,一人一特征,各安天命:有捏好的;有捏壞的;當然就有捏慘的,比方消逝就是個負麵個例。隻不過,人受的傷若深了、重了、大了,一般從外麵也就看不出來了。
以往,他的恩師講過:
命者,謂人生曆程——不論富貴貧賤,不分好人壞人,但凡深入江湖之人,命運便好似風箏斷了線,隨風飄零,無從掌控。
時者,謂塵世輪回——歲月若河流,衝刷洗滌,流逝芳華。時光如沙漏,在一點一點地灑落後,底下沉澱出的沙堆,就叫“性格”。
性者,謂人格形象——包含人生中的點點“回憶”、粒粒“曾經”,堆積成眼下的自我,再延續遺留給未來。
同理,消逝的孤僻與冷漠非與生俱來,不過後天千百事情堆砌鞏固地一座“雕像”罷了,縱然生硬,偶爾亦可改造。
轉眼,一脈和夥伴約好的會麵時間到了。
夜晚的霍克鍾樓燈火輝煌,照亮了這一帶的高矮樓房,點亮了首都碩果僅存的一塊淨土。
鍾樓前的台階是透明鋼化玻璃建造的,內部裝置節能燈管,每到夜晚,階梯發光明亮,突顯美術大師的傑作:階梯表麵層層均手繪喜鵲圖案,書畫代表真情的白山茶,宛若登天鵲橋。
台階設計之初,大行國王霍克的原意是用此維係子女間的親情,雖然不無遺憾的親情終歸是斷了,可它仍留有後福,庇蔭這個風雨飄搖的國家:大鍾樓、鵲橋梯,兩者聯係了一幫仁人誌士的友誼,為他們的承諾牽線搭橋,共襄義舉。
林立的大樓仿佛著裝黃馬褂的禁軍,拱衛王國的聖地。華光下,三名年輕人露天坐著。位居鍾樓前第四級台階的少年,綁頭巾、大胡子,他是易容的阿烈;他上麵一級的金發帥哥是查爾斯;兩人隔開一段,中間的黑發東方人是一脈。三個人聊天歡談,不時有笑聲傳開。
昨日下午,一脈將自己製造的幾具人皮假象留在王陵,本尊轉到鍾樓。他擬定的“特攻隊”隊員,在此如期聚會,卻擱置正事,單講感情,好似高考考生大熱天忙裏偷閑,到野外玩水避暑。
清涼的夜,達芙妮與米雪兒兩姐妹聊起兒時趣事;一脈等人則重溫索卡爾那會顛沛流離、同生死共患難的情義:連著兩日都如此。
大夥落腳首都的這段時間,夜梟逐漸放寬了對入京的諸侯王地監視,尤其是找到公主和查爾斯的“屍體”後。他步步為營,穩中求勝,極力避免操之過急釀成弄巧成拙的禍端。
梟內心的盤算有二:一來,怕監管太嚴露出馬腳,招來全國兵馬“計劃外”的聲討;二來,他一門心思都放在宣傳戰上麵。
此前,夜梟借用媒體公布並大力渲染太陽會的新聞,打了個漂亮的“自動球”——調動群眾的不滿和怒火,使之放大到沸點,令全國人人思反,再把過錯均推給王室承擔。現今,他的篡位陰謀,隻差臨門一腳了。
時間漸晚,女生們都到查爾斯和達芙妮租的那間公寓休息去了。隔天,他們會在事先約定好的地點,進行本尊和分身的“歸位工作”。被女人幫撇下的三名少年,尚有一箱啤酒、兩罐咖啡作伴。
啪,無名烈拉開易拉罐,咕嚕咕嚕灌了一大口啤酒,打了個飽嗝,說:“那個‘冷麵僵屍’會不會已經死了?”
阿烈近來忽略了吃喝玩樂,沉浸功業修行,沒日沒夜地專注苦練陽炎神能。如今功力略有小成,他正等待時機叫夥伴們刮目相看。
阿烈這人,大是大非可以不計前嫌,雞毛蒜皮的小疙瘩卻賬目明細。他此次練功的終極目標是消逝,千辛萬苦無非是為了好好整治整治那可惡的家夥,使之抬不起頭來。
“一個嗔念如此強烈的男人,絕不會這麼容易就死。”一脈斷言。
查爾斯不接話,好比蹲坐的夜貓,偏重一隅的視野平添一黑衣少年:“說人人到,消逝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