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貧民(2 / 2)

服喪親屬乖乖地避開了,他們曆來不敢得罪有錢有勢的人家,心中常懷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想法:千萬別跟黑幫較勁,千萬別跟富人爭鬥。

守靈的人自覺地退避讓路,車上的貴婦反而呸地一口唾沫,吐到裏頭一個挪動得較晚的孩子的臉頰。她就這麼招搖過市,駕駛跑車急速駛離,車輪刮動路中的積水,濺得道旁服喪家屬的孝服滿是汙跡。即使這樣,受欺負的人們依然保持沉默,沒一個敢站出來,哪怕是站出來吭一聲或者放個屁。

這般不平之事,一脈親眼所見卻無動於衷,僅是淡然地笑了笑。他心裏明白,就算他現在出手殺了開車的貴婦,照樣無濟於事。今天自甘下賤的人,明天還得繼續賤下去;能救他們的,隻有他們自己。是要在沉默中爆發,還是在沉默中滅亡——任憑選擇。

一脈在等,等待人們的忍耐底線徹底打破的時機,等到人們自覺反抗的那一天,才是他出手的時候。

一脈離開旅社去買好飯菜回來,辦喪事的那戶人家的隔壁鄰居家裏,突然發出呼天搶地的哭聲。他向旅社老板娘打聽之後,才知道:

某個海歸富豪看中了那家人的農地,那家的男主人認為收購金額不公道,拒絕服從。地主擔心對方趁夜占地,於是搭帳篷日夜守在農田,死活不撤離。為此,富豪雇傭了紅燈堂的打手把他打死了。

老板娘還說,那戶人家有個獨子近來瘋了,時常赤條條的上街晃悠。

一脈詢問緣故?

老板娘透露,發瘋者大約九年前參加貧農抗議活動,過程中煽動群眾扒了為首惡霸的褲子,將其裸關在廁所裏。事後,他被判了八年,出獄時已年逾四十。有人說,出獄後他對肥皂非常敏感,一看到就會怕,就是不曉得原因。再往後,他遭到惡霸報複:有事沒事就有一群地痞跑過來扒光他的衣服,接著押到茅坑淩虐。可能是“學聰明”了,他索性不穿衣服,隨便怎麼樣都行。

“哎…”旅社老板娘搖頭悲歎,“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

一脈感思萬千:好人難活、好漢難當,這種世道下的平民百姓,我看是窮途末路了。

索卡爾的貧民疾苦,一脈感同身受。他和老板娘交談後,把情緒壓在心底,手提一袋飯菜便當上樓,回到他們棲身的房門前。

一脈打開房門,首先看到自己的叔叔一心,坐他旁邊的是名相貌英俊的黑衣少年。他們在房內和司徒冠談話已久。

三個人分坐三角,商談的桌上還放著司徒冠隨身攜帶的政府軍精英檔案簿。他剛向消逝講解過敵將的簡曆,消逝對資料來源存有疑問,司徒又舊事重提……

無名首相控管官府內部機密的手段嚴謹,尤其是關於軍方的信息。但百密總有一疏,最大的“間諜”往往潛伏在最親近的地方——他的司機。

這位跟隨他將近二十年的司機,鮮少犯錯。無名過去從一幫不良少年的刀下救過他的性命,又雇用他開車。老師傅把首相視作救命恩人,向來守口如瓶,忠心不二。無名萬萬料不到,該司機的老婆竟是司徒冠的高中同學。

三個星期前,同學聚會,老班長司徒事先聲明,允許家屬陪同。會上司徒冠靠酒量撂倒大眾,醉醺醺的司機神誌不清,有問必答。而泄密給別人的事,他醒後全忘了。酒能誤人,酒也能助人,司徒冠的軍情就從酒中來,得來不費吹灰之力。

一脈上次就聽他說明過情報出處,故不插話,先在門前候著。

“一脈,快過來,我為你介紹下這位消逝英雄。”一心迫不及待地朝侄兒招手,示意他坐到預留的空位上,就差沒迎上來拉他過去了。待一脈放下裝滿便當盒的袋子,入座,叔叔隨即替他和消逝兩人互相引介。

了解了彼此大致事跡後,一脈與消逝均不表態,僅對視。一雙睡眼對上一對冷眼,差異感大得如同宇宙會麵的外星人。

一脈先麵露微笑,以示友好。他由消逝的眼神底下看到了常人所無法想象的黑暗,但還是笑了,他擅長這套。他眼前的少年,體外三分鬼氣難掩,好似亂葬崗的守墓人。想是殺人殺多了,方可積累這麼徹骨入髓的陰森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