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衝天,到處都是廝殺。
惦念著君陌顏的傷勢,我一路擋開阻攔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他,恰好到了最危機的關頭。
鮮血浸透華衣,烏發淩亂散落肩頭,他腿上帶著傷不停應戰,手中的劍都有些抓不穩。
這樣狼狽、孤助無援的公子讓我萬分心疼。
我要救他,眼看著暗箭將至,我想也未想,便飛身過去擋在了他身前。
“你……”許是沒料到我還沒有走,又許是不敢置信我會毫不猶豫地替他擋箭,君陌顏扶著我的手有輕微的顫抖:“我對你不好,又沒有許你榮華富貴,甚至還讓你去華山送死,為什麼你要救我?”
肩膀撕心裂肺的疼,可在還沒有保證他安全之前,我隻能一邊伸手拔了箭頭,一邊擋在他身前替他隔開那些刀槍劍雨:“因為我喜歡你,因為蘇琦遙喜歡君陌顏。”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是出生卑微,經過無數大起大落最終修得正果;而另一種……”眼看著追兵漸近,而我的體力也漸漸不支,他伸手替我拔掉肩上的箭,笑容極是孤絕淒豔:“出生高貴,從小便錦衣玉食,在阿諛奉承中長大,在呼風喚雨中存活,從未經曆過失敗,所以便無法承受住失敗……”
“可公子卻是第三種人。沒有什麼是公子辦不到的,亦沒有什麼是能打敗公子的。”
那是從初遇他開始,我便一直執著的堅信。
鳳凰涅槃尚且還需要浴火重生,更何況我的公子從來便是那樣高高在上而又極盡完美的人。
君陌顏微微愣神,良久才彎了彎唇角:“可此時此刻,你的公子卻沒什麼再能給予你的,更或許,隻會連累你跟他一起去死。”
“隻要公子想活著,公子就一定能活著……”
話至最後,我的聲音已是越來越弱,最後眼看著終於跑出了明月山莊,便再不可抑止的一頭栽倒了下去。
恍然中,好像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頸窩,可我卻再不能分辨,那究竟是血還是淚。
第五章 如夢如幻月
我在第七天傍晚醒來,隻覺恍若夢中。
因為我發覺自己不僅置身華屋,還看見君陌顏捧著藥碗坐在我床前。
“你沒死,也沒有做夢。”伸手拿開了我準備掐自己的手,君陌顏淺笑道:“狡兔三窟,這裏也不過是我預防東窗事發的宅子之一。”
我掙紮著要起身。
君陌顏倒也不製止,隻在我披好外裳準備穿鞋時,輕飄飄地丟了一句:“看來還是這大床沒福氣,這般奢華竟也留不住她的女主人。”
“公子……”我回頭看他,伸手撫著臉上越發增多的傷,驚惶大過於歡喜,“你莫是逃命之時被那些亂賊砍傷了腦袋?”
我的公子,我最為了解,從來便隻是蛇蠍美人的最好形容詞。
他將已經微涼的湯藥伸手遞與我唇邊:“本公子雖非良善之輩,卻也知道知恩必報,可彼時不同往日,如今隻恐再無那些金銀珍寶,思來想去,唯有把自己抵押給你,方能暫報救命之恩。”
喜歡一個人,肯定會想要對方也有同樣的心意。
若換做以前,我想現在這樣的情況我大抵會高興得暈過去。
可如今……
“公子,你喜歡琦遙麼?”我定定地看著湯碗裏自己醜陋不堪的容顏,輕聲道:“又或者你覺得現在的我們,還有任何相配?若隻是報恩,公子大可不……”
誰知必字還未說完,他便悠悠伸手點了我的啞穴,“第一,你隻是背著本公子出了山莊,之後尾隨的敵人都是本公子一人解決,連已經昏迷的你,都是被本公子所救,所以你的報恩之說不成立,本公子方才所說的報恩,不過是隨口一說。”
“……”
“第二,你的琴棋書畫刀劍智謀都是本公子所教,放眼整個江湖,你稱第二,絕沒哪個姑娘敢稱第一。”
“……”
“第三……”他眉眼彎彎地看我,素手一拂,我的穴道便瞬間解開:“是誰在生死關頭說喜歡我,現在本公子成全,你難道不該感激涕零麼?”
“……”
幸福來得措手不及,我還未反應過來,君陌顏便差人將宅子的裏裏外外掛滿了紅綢和大紅燈籠。
預定成親的日子是初八,可我重傷後身量驟減,繡莊隻得重新修改。
如此一來,原本大吉的日子,待到再拿回嫁衣便變為了諸事不宜的大凶,婚事再度耽誤下來。
等待成親的那段時間,是我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時刻。
沒有明月山莊的重擔,君陌顏亦不再時時外出或議事。在我養傷的時,日日陪著我下棋撫琴,待我傷勢稍緩,會在每個豔陽天的下午抱著我一道在繁花盛開的後院曬太陽。
日子平淡而舒心,很多時候我會想,歲月靜好,大抵也不過如此。
但空餘時間越來越多,公子在月下獨酌的時間也越來越多,那樣寂寞的背影任憑我如何費盡心思,也無法替他分解半分。
其實他不說,我也知曉,有人生於平凡,便有人生於不凡,平凡的事做普普通通的事,過平淡無奇的人生;不凡的人做驚天動地的事,過轟轟烈烈的人生。
我的公子便是不凡,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
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我的公子遲早會離開這裏,回到屬於他的江湖。
但眼前他不提,我便也不問,即使我希望他不要走,希望他可以平安終老,從此不再為他擔憂受怕。
可那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起因是,我於鬧市救回了中毒重傷的唐家二小姐,唐悅蓉。
第六章 卻道故人心易變
起初我並不知曉那女子的身份,是君陌顏的瞬間失神,才讓我發現了那女子藏於懷中的唐門令牌。
明月山莊自君陌顏出事後,便早已被群雄瓜分,原本屈居第二的蜀中唐門趁此機會大肆崛起,不過短短數月便接替明月山莊穩坐武林。
唐門之主有一雙兒女,身為老大的兒子不學無術,反倒是女兒身的唐悅蓉少年老成風姿無雙,一早便成為了唐門眾人心中的少主人選。
她為何會重傷,又為何會恰好被我碰見,我不想去細究,我唯一在意的,是我的公子那若有所思的神色。
唐悅蓉稍有醒轉,君陌顏便以讓她安心養傷為由軟硬皆施的不讓我再靠近養傷的屋子。
我素來聽話,便不再去打擾,隻是偶爾從嘴碎的下人口中聽聞,我的公子又為唐家姑娘花了多少心思,兩人又是如何的花前月下。
也不是沒有鬥誌昂揚的琢磨著去打敗情敵,可隻要我走進那片地方,聽到君陌顏開懷朗笑的聲音,便再也沒有了質問指責的勇氣。
不管是因為什麼,那個女子給他帶來了快樂,我便不忍心去破壞那份難得的快樂。
時年初冬,鵝毛大雪覆了城,我與君陌顏雖在同一屋簷,卻已有一月未見,我與他的婚期亦是渺無音訊的延後。
不知為何,身子越來越困倦,起初隻是貪睡,後來竟開始頻頻嘔吐不思飲食。
起初我不過以為是入冬偶感風寒便並沒有怎麼在意,誰知竟會在走路過程中暈倒。
再醒來的時候,隻瞧見君陌顏美好的側臉和他手裏還散發著熱氣的湯藥。
藥的味道濃烈刺鼻,我苦著臉看他,好半晌才有些忐忑地問:“公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否則他又怎會突然出現,又怎會親自候我喝藥?
話音一落,麵前不停攪動湯藥的手指突然一滯,又隔了許久,才聽他輕輕一笑道:“整天都亂想什麼呢,你不過是偶感風寒,還是說我來陪你,你反倒不高興?”
“怎麼會呢?”我急忙搖頭,伸手把藥接了過來,:“你來陪我,我真的很高興。”
“琦遙,我……”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我接過藥碗的瞬間,他原本繃直的身子,突然顫了顫。
我並沒有多想,甚至還有些天真可笑的想,如若他天天來陪我,就算這風寒一直不好,我也甘願。
直到一碗藥盡數喝下,過了一會腹中漸漸傳來陣陣錐心的疼痛,就連原本雪白的長裙亦逐漸被鮮血染紅時,我才明白他讓我喝了什麼,才知曉我這疼痛中我失去了什麼。
“琦遙,對不起……”
饒是我現在再如何希望這是場夢,看腹中的疼痛和他慘白的臉色也依舊提醒我,這一切太真實。
每一個女子都有過當娘親的夢想,我甚至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若我有了公子的孩子,公子會不會高興,我該怎樣對孩子好,又該怎樣去努力學會照顧他,看著他出生看著他成長。
可也正是因為我從來沒有當過母親,所以不曾知曉自己有了孩子,更不曾想過,這個孩子會被他自己的父親親手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