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嗬哼哼,”陸鼎愈加笑得誇張,隻是任誰也聽得出來這是苦痛到極致的笑聲,“是啊,這是我早該付出的代價,良子,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事麼?”
“不記得了,也不想記。”
“我也不太記得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沒有對別人說起過,我知道我是多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我早就該死了,八十多年前就該死了,日本人不但抓住了我,還抓了我全家,我父母,我妻子,他們打我,逼我,我都可以挺得住,可是他們要殺我全家,我挺不住啊。”
“哼哼,知道你挺不住,你挺不住就把別人賣了,你自己的小家周全了,臨沂整整一座城的大家都沒有了,你真是舍小家、為大家啊。”
“臨沂本來就保不住啊,龐將軍撤了,你以為他們真得會把城裏的老百姓都帶走?你自己想想,可能麼?”
“可不可能,八十多年前的事,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就算不可能,你助紂為虐,也是幫凶。”
“是,我是幫凶,我對不起臨沂百姓,對不起死去的戰友,對不起全世界,但是我對得起你。”
“呸,你還在說這種話,你也整整一百歲的人了,說這樣的話害臊麼,老臉也不知道紅,我之前就說了,對不對得起我,不重要……”
“是啊,現在也不重要了,我怎麼會想到你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報仇呢,我想你最多隻是會殺了我,你連方誌成都放過了……原來,你把他放在那裏是想一並……”
“你覺得我應該放過他麼?”
“不應該,報應,都是報應,是冤孽啊……”
“現在知道冤孽還不晚,你如果心裏還知道有愧,就自行了斷吧,餘生也沒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嗬嗬,你以為我不想死?我八十年就想死了,你說我早該付出這樣的代價,你以為我沒有付出麼?你以為日本人放心得讓我做漢奸?我一家老小,上至父母,下至妻子兄弟姐妹,整整十五口人,早在八十年前就死在日本人手裏了,還用等到今天。”
陸鼎說到這裏,趙良才突然笑了兩聲,似乎是很欣慰的模樣,接著說道:“原來你還有這一節故事呢,真是意外的收獲,你也算是重情重義,知道給陸家傳宗接代,老婆死了沒多久,又續上弦了。”
“是啊,我知道傳宗接代,我想傳宗接代,可是我可以麼?哈哈哈哈,我可以麼,日本鬼子沒人性,抓住我嚴刑逼供,早就將我去了勢,我還有傳宗接代的能力麼,哈哈哈哈,冤孽啊,良子啊良子,你一心隻想報仇,你還記得你山東老家的媳婦和那一雙路都還不會走的親骨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