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原名陳文統,1924年3月22日出生於廣西蒙山一個書香世家。那時,梁羽生的家中很有一些產業,算是一個富戶。他的外祖父劉瑞球是晚清舉人,年輕時留學日本,回國任清軍標統,辛亥革命爆發後回鄉隱居,是當地頗有名氣的一位文人。梁羽生自墜地起,每年一到農閑,便至外祖父家中小住。
在外祖父的教導下,梁羽生小小年紀就有了不俗的舊學功底。
從小在古典詩詞的熏陶下成長起來的梁羽生,漸漸萌生了詞人夢想。在桂林平樂中學讀高中時,梁羽生就已經是小有名氣的校園詞人了。那時,平樂中學的校舍多為平房,到了夏天,教室裏便悶熱至極。為了驅暑,師生幾乎人手一把扇子。一天,梁羽生打開扇子時,突然產生想要寫點什麼的衝動,於是提筆飽蘸濃墨,揮毫疾書一首詩:"平明殘月透簾攏,中酒前宵掌不濃。學劍聞雞思起舞,生心策馬欲屠龍。陳跡心頭翻若浪,文章眼底湧如虹。統將1曰事並萬剪,扇散氈雲醉太空。"看到梁羽生在那裏舞文弄墨,旁邊的同學都好奇地圍過來。梁羽生香扇賦詩的消息不腔而走,前來談詞求詩的人絡繹不絕。梁羽生往往有求必應,使同學都能滿意而歸。一時間,整個申學都知道學校裏有一位少年詞人了。
梁羽生的少年時代正值抗日戰爭時期,不過由於廣西地處南國邊際,戰火很少波及此地。相反,戰爭還為當地送來一批文化名人,其中就有著名學者簡又文教授。梁羽生按中國傳統的拜師儀式,拜簡又文為師。
在偏遠的蒙山,梁羽生通過簡又文等人,呼吸著現代文明的芬芳。
1945年日本投降後,梁羽生決定離開家鄉,去廣州嶺南大學讀書。剛入大學時,心懷天下的梁羽生,也麵臨過選擇學科的難題。他起先學習化學,後來又轉入經濟係。
抗戰期間,大家都要學理工科,為了救國。我本來是想學數學,可是嶺大沒有數學係。後來想學文學,結果老師說,以你的水平在大學裏已經學不到什麼了。就這樣,他學了一身經世濟用的本事。梁羽生沒想到,日後自己的一生居然還是與筆墨為伴。
1949年,大學畢業的梁羽生經嶺大校長陳序經的介紹,到香港《大公報》工作。起初,梁羽生在報館裏當翻譯,後來做副刊編輯、撰述員以及專業寫作人。
梁羽生一生不喜功名,不謀高職。雖身為武俠小說大家,卻為人低調謙和。
1954年,香港武術界太極棚白鶴派不知何故,結下了梁子。雙方由開始的報k謾罵,發展為在澳門擺擂台一訣高下。這場比武前後不到五分鍾,以太極派掌門一拳打傷自鶴派掌門的鼻子而告終,但這一事件經港澳報刊大肆渲染而轟動一時。
當時《新晚報》的總編輯敏銳意識到這一爭取讀者的契機,於是建議梁羽生在報紙上連載武俠小說。梁羽生起初謝絕了總編的邀請,無奈總編在報上預登一條廣告,說將有梁氏武俠小說出籠,梁羽生隻好連夜趕出署名"梁羽生"的《龍虎鬥京華》。之所以起這個筆名,梁羽生後來解釋說,因為傾慕武俠小說家自羽的文字,故取筆名"梁羽生"0(龍虎鬥京華》的發表不但使《新晚報》銷路大增,還引起各地報刊爭相刊載武俠小說的熱潮。
梁羽生開始寫武俠小說後,贏得了不少讀者,其中一位便是他的妻子林萃如。那時26歲的林萃如是港府工商署的一位官員,在她身邊簇擁著許多英國追求者,但林萃如骨子裏卻隻想和一位中國青年共度一生。巧的是,自從梁羽生開始在報上連載武俠小說後,林萃如就定期閱讀他的作品。漸漸地,在被作品感動的同時,她喜歡上了作者梁羽生。恰逢林萃如的姑父李宗贏正在梁羽生的報館裏工作,經李宗贏夫婦的牽線搭橋,梁、林工人就這樣相識、相戀了。在梁羽生的作品裏,有過許多婉轉動人的愛情故事,但在他的江湖中,隻有林萃如一人。梁羽生夫婦相伴相愛長達53年,他們的愛情不算驚天動地,卻矢誌不渝,讓世人稱頌。
作為新派武俠小說的開山祖師,梁羽生在小說中率先引入"真氣"、"內力"等武術技藝,不過在甫創小說時,梁羽生對武術和兵器卻幾乎是個門外漢。他曾說:"我從古人的詩詞歌賦中尋找靈感‘自創新招'。比如用‘大漠孤煙直,長河落目圓'來形容長劍上刺和劍圈運轉;從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來描寫劍意,以文字的想象空間來彌補我技擊知識的不足。"但論資曆,尤為出眾的隻有金庸、梁羽生和古龍二人。這三位大俠在武俠文壇二足鼎立,而生活中亦是三個各具真性情的人。
梁羽生與金庸在《新晚報》副刊做過同事,私下也是棋友,他們常在下班後殺得天昏地暗。不過由於1966年的一場筆墨論戰,江湖上一度盛傳著二人關係不和的傳聞。當年。(大公報》的總編輯羅孚想推一木新刊物《海光文藝)。於是請梁羽生以"佟碩之"的筆名在創刊號上發表了《金庸梁羽生合論》。在這篇文章中,梁羽生一針見血地指出金庸小說中的諸多弊病,如《神雕俯昌臥》中小龍女被強奸等情節有點犯了"為情節而情節的毛病"《射雕英雄傳》申宋代才女黃蓉與"漁樵耕讀"的樵夫對唱的曲子《山坡羊),其實是一百竿後才創的元曲。
盡管梁羽生對金庸小說的弊病提出了尖銳批評,但在這篇文章中,梁羽生仍把金庸擺在了自己前麵,稱"近十年來港台東南亞各地武俠小這怯梨,開風氣者梁羽生,發揚光大者金庸。"隨後,羅孚又在主海光文藝擲4期搬出了金庸,發表了金的一篇回應文《一個"講故事人"的自自》。在這篇文章裏,金庸平淡回應稱,武俠隻是一種娛樂,何必如此較真。而對於梁羽生小說裏較為濃厚的政治色彩,金庸還有些許微詞:u小說本身雖然不可避免會表達作者的思想,但作者不必故宮用人物、故事、背景去遷就某種思想和政策。"事實上,無論外界如何猜測兩人的關係,金梁卻在不同場合展示彼此間的友誼。就像金庸在獻給梁羽生的挽聯上所寫的"亦狂亦俠亦文好朋友"。古龍與梁羽生之間也頗有些淵源。古龍在成名之前,偶爾給台灣武倒橡司馬鋪、諸葛青雲等人代筆寫小說,但給人當"槍手"畢竟不是正經職業,所以他經常窮困潦倒、有陽R不得誌。一次,古龍來到香港希望拜會梁、金兩位大俠,可惜金庸事務繁忙無法相見,於是在朋友的引薦下,古龍與梁羽生在一家酒館裏見麵了。經過一番交談,梁羽生便喜歡上這位有才氣、有想法的年輕人,而古龍則在梁羽生的鼓勵下,開始了更勤奮的寫作。古龍國台後的潦倒之際,梁羽生也曾寄款資助過他。更難得的是,梁、金二人發生筆仗時,古龍還曾派弟子赴香港"調解"梁、金二人的"不和氣梁羽生、金庸、古龍三人頗有幾分酷似《三國演義》裏劉備、關羽、張飛三位義友。現實中,盡管三人之間沒有過多的接觸,但由於他們對武俠的共同熱愛,彼此之間總是惺惺相惜。
1984年,梁羽生宣布耀。四年後,他赴澳大利亞與子女團聚,從此隱居悉尼,直至2∞9年去世。從1954年誤闖江湖,到1984年歸山,梁羽生共創作武俠小說三十五部。他的小說體係完整,可以分為"部蹤"係列、"天山"係列、"天驕"係列、"大唐遊俠"係列。洋洋灑灑百萬文字中,他自我評價《萍蹤俠影錄》、《女帝奇英傳》及《雲海玉弓緣》三書是代表作。其中,(白發魔女傳》、《七劍下天山》、《大唐遊俠傳》等著作被多次改編成電影、電視劇。就在梁羽生的武俠事業如日中天之際,他卻宣布封筆,不再書寫江湖恩怨情仇。隱退武林後,他常常與妻子挽手漫步於悉尼的大街小巷,→在觀賞悉尼即t,才il回憶在香港的快樂時光。空閑時候,梁羽生也喜歡到影碟店租圄內影視劇的碟片,{雍正王朝》、《張居正》等曆史正劇的影視作品是他的最愛。
2006年,梁羽生不章中風,此時的他已經難以獨立行走了。但大俠畢竟是大俠,香港媒體記者去采訪他時,他風趣地指著自己偏癱的左腿說"我寫武俠小說時,小說裏的武俠人物經常使用銀針,可我自己從不知道紮針的感覺。沒想到到了老年,因中風而紮針,這才知道銀針的厲害。紮了幾次,還真管用。"臥床靜養的日子裏,背誦唐宋詩詞成了梁羽生每日?微的功課。好友、書迷去探望他時,常看到病榻上的梁羽生正全神貫注地翻看與詩詞有關的書籍,而且書的扉頁已被翻得殘缺。梁羽生常向朋友們炫耀,書中的大部分詩詞自己都可以背下來。甚至讓朋友隨便翻開一頁,他張口即來。
"笑著雲霄飄一羽,曾經滄海慨平生",梁羽生曾以這樣一副對聯概括自己的一生。雖然在武俠小說界創下一片曆史,但刀光劍影外的梁羽生更像一位老派文人,在名士風流裏過著自己恬淡的人生。
俠起源於春秋、戰國之交的特殊階層"士",士接受正統的六藝教育,進而成為國家的中下層官吏。土之中,文者為儒,武者為俠,武土成為早期遊俠的主要來源。
春秋戰國初起之時,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促成一大批遊俠產生。他們或為製止不義之戰而四處奔走,如周遊列國、宣揚"兼愛非攻"思想的墨子;或為實現政治抱負而慷慨赴難,如勇刺秦王的荊柯:或感於知遇而將生死置之度外,如數刺趙襄子不戚,最後身死的大義刺客豫讓。這些俠士各具懷抱,為紛亂的戰局增添了一抹悲壯色彩。
戰國法家代表人物韓非子,在他的《五蠢》中最早提出了"俠"的概念"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一個"武"字,大抵概括出遊俠群體的核心特質:以武打俠,不受法紀約束。這成為後世武俠小說中俠客形象的夕陽定型。
時至戰國後期,士人地位下降,庶人地位上升,一部分庶人躋身士的行列,進而成為遊俠群體的一分子。漢代以後,遊俠的成分更為複雜。司馬遷在《史記?遊俠列傳》中曾對先秦及西漢的遊俠進行分類,其中既有以主公貴族為代表的卿相之俠,也有以平民百姓為主體的布衣間巷之俠,甚至還有豪強地主組成的豪暴之俠等。此時,俠的觀念演變成一種精神和氣質,不再獨屬任何特殊階層和群休。
兩漢時期,文士中漸染俠風俠氣,俠義精神逐漸成為漢代文人士大夫人格精神的重要部分。在許多文人身上,不僅有"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更有俠的勇力與膽識。文土與俠義的結合,使引導文俠漸漸浮出曆史的水麵。
文士與俠都源於士階層,他們之間有著血緣上的聯係,就不可避免有著某些相似性。俠者趨人之急的秉性與文人拯救社會的理想相合拍;俠者主持公道的精神與文人追求理性的要求相一致。
文人俠客,則是一次文武的綜合,文給俠提供了靈魂,俠給文武裝了力量。文俠的出現絕非偶然,它像源源不斷的河水一般灌注於中華民族的曆史之中。
較早為俠客立傳的司馬遷,本身就是一位具有俠義精神的文人。
當年,李陵攻打匈奴時,因寡不敵眾被迫投降了敵人。司馬遷上書為李陵辯護,惹怒了漢武帝,隨後被投入大牢,並被施以富刑。在精神與肉體的雙重屈辱中,司馬遷本想一死了之,但為了完成《史記》大業,他忍辱負重地活了下來。最終,司馬遷在六十歲的時候,完成了巨著《史記》。因為心中的俠氣,他冒死為好友辯護;因為內心的良知,他堅強地活下去。司馬遷當之無幌為一代文人之俠。
東漢末年的曹操,更是一位文武兼備的俠士年僅十五歲時,曹操就以少年郎的身份上書為竇武、陳蕃等人冒死直諫,矛頭直指宦官集團。在目睹東漢政權的腐朽後,曹操走上重整天下之路從此,曹操舉長矛、並群雄、定天下,成為那個時代的英雄。曹操能成為文俠,更在於他身上所具有的文學修養。他愛好文學、精通音樂,他的《短歌行》、《龜雖壽》等詩歌曆經千年傳唱至今。少年時的曹操不畏強權、一生正氣,入仕後的曹操戎馬一生,為平定天下的理想奮鬥不已,無愧為文俠之稱號。
清末時期的譚嗣同亦是一位文心劍膽的文俠譚嗣同自小隨“通臂猿”胡七與“義俠”大刀王五學劍習武,平時也喜歡撫琴愉悅性情,堪稱亦儒亦俠之人。在民族危難之際,譚嗣同挺身而出寫文抨擊清政府的賣國政策,後領導戊戌變法失敗後被殺,年僅三十四歲。在喪權辱國的年代裏,譚嗣同非為一人之江山,而是為終結中華民族五千年來治亂循環的悲劇英勇就義,譚嗣同堪稱文俠之典範。
當曆史中的俠逐漸演變成一種文化精神和人格理想時,文學作品中的俠也漸漸浮出曆史的地表。
自唐傳奇始,俠義小說方成為一種文學類型,各色俠客形象亦逐漸豐滿。其中男俠客有《霍小玉傳》中的黃衫客,女俠客有《虯髯客傳》中的紅拂等。
這些俠客身懷絕技、性格迥異,但他們的行為特點卻大多相同:一為報恩報仇,二為“斷愛”。
自梁羽生的武俠小說《龍虎鬥京華》問世以來,新派武俠小說由此拉開了序幕。與舊派武俠小說一味複仇與嗜殺的傾向不同,梁羽生提出“以俠勝武”的理念,將俠建立在正義、尊嚴、愛民的基礎上。從此,以金、梁等人為代表的武俠小說裏,充滿了各具特色的俠客形象,其中亦儒亦俠的文人俠客更是層出不窮。喝舊墨水長大的梁羽生,常被世人稱作文俠,他筆下的俠者也多是為國為民、詩劍交融的文俠名士。《萍蹤俠影》裏的張丹楓實在是個完美男人,他是才調高華的名士,又是鏟除不平的快客,更是心連廣宇的民族英雄。《冰川天女傳》裏的唐經天,被公認是最具貴族氣的少俠,他有悲天憫人的胸懷,又有高度的社會責任感,作嵌字聯更是信手拈來。《七劍下天山》裏的納蘭容若則是滴仙一樣的人物,出場不多卻寫活了"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的詩句。
金庸筆下也有很多書生型俠客,他們外表清雅而武功高強,讓人不敢小視。
《書劍恩仇錄》中的餘魚同便是一位文武雙全、以金笛為兵刃的青年才俊。《天龍八部》中的段譽則知書達理、老實謙遜,每逢險境便使出淩波微步成功髒匙。《倚天屠龍記》中亦正亦邪的俠女殷蠢蠢,也曾女扮男裝成書生形象,而她所愛之人張翠山,更是一位文質彬彬、書法精妙的文武全才。
如果說金、梁等人的著作中,是文俠與武俠並重,那麼在東方龍吟的小說裏,則是獨寫文俠。他的《智聖東方朔》是一部宣稱與傳統武俠小說對壘的"文俠小說"。此書中,龍吟以中國文壇出現過的著名俠義人物,如東方朔、衛青等人為對象,以文人揚善懲惡的故事為母題,講述了一係列充滿正義與俠義的故事。在他的小說中,注重精神與氣節的文俠,以一種獨立的藝術形象,進入了人們的視野。
武俠著力於功夫和義氣,文俠崇尚的是智慧和氣節。如果說武俠是袖藏短刀的蟲L髦壯漢,那麼文俠則是背負三尺長劍的白衣郎君。文俠的出現,為"俠"字延伸出一抹儒雅、清朗的色彩。
楔子
一麵殘破的大旗在寒風中被扯直,發出呼啦啦猶如鬼泣的抖響聲,旗麵上是一頭人形猿首的怪物,它手腳被鐐銬緊鎖,頭頂有雷火轟鳴,卻挺身昂首,衝天怒吼,目光中滿是綻驀不理。猿咧開大嘴,露出自森森的尖牙,血盆大口正中,用銀線繡了兩個炸開般的道峻大字:戰天!
這麵戰天大旗已被鮮血染透,半凝固的血液順著旗杆直淌下來,最終浸入了一件繡著波浪條紋的藍袍,原來這杆大旗竟是生生插在一名年輕逐浪幫弟子的胸口上。
這名逐浪幫弟子張嘴瞪目,早已斃命,他身下又是一大片血泊,通過一條條向四麵八方蔓延開去的血渠,與無數個大大小小的血泊相接。各個血泊之中,又是一具具屍體,著各色服飾,持各式兵器,有的小腹尚插著對手的斷肢,有的手中還攥著敵方的頭顱,當真是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東北方地勢低窪,數條血渠向此彙聚過來,轉進一個山均。山場中,五條人影騰躍翻飛,將一個玄袍男子圍在核心。
玄袍男子墨發披散,一襲玄袍已經破損不堪,鮮血自傷口處不斷湧出。他緩緩定住身子,容貌才透過亂發顯露了出來。這是個麵容清秀的中年男子,薄唇,鼻梁高挺,雙眼猶如千年寒潭一般,淡淡地掃了一眼身周的這五個人。
正前方是個國字臉的白袍書生,手持一柄長劍,乃是劍閣閣主曲北芒;左首一男一女,男子作農夫打扮,雙目炯炯,極具威嚴,其為農匠盟盟主唐天澤,女子著淡黃羅衫,正是羽衣派掌門阮虹;右首兩名男子,一人穿深青色勁裝,腰間懸掛著一隻法螺,乃是六道輪輪主蕭清冷,另一人眼窩極深,所著長袍上繡滿了波浪狀的花紋,正是逐浪幫幫主趙無憚!
被這寒冰般的目光一掃,五人都微微怔住。趙無憚陰森森地笑道:"霍亢,沒想到吧,你叱吒風雲,一手遮天,最後卻要葬身在這麼一個平凡無奇的山均中,血肉成為這些雜草野花的肥料,骸骨被這些卑劣的蟲蟻寄附吞噬。"霍亢眸色一沉,不以為意地道:"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人死之後,不過是一攤爛肉,若能成為草花之食、蟲蟻之居,豈非比在錦棺玉梓之中慢慢腐朽貴重萬分?"趙無憚一時語塞,蕭清冷卻冷冷道:"魔教惡貫滿盈,豈能以人而論,你比惡鬼還不如,你的肉是毒,你的骨是刺,萬物唾之棄之,必墮入地獄,永受輪回之苦!"霍亢猛烈地咳了兩聲,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欲加之罪?"曲北芒突然吼了一聲"和這魔頭廢話什麼,並肩子上,為咱們這麼多戰死的弟子報仇!"手中劍光問現,掠向霍亢,唐天澤、阮虹、蕭清冷和趙無憚也同時攻了上來。
霍亢朗聲笑道:"且都來吧。"拔身躍起,迎了上去,雙拳揮擊唐天澤和阮虹,雙腿橫踢蕭清冷和趙無憚,鋼牙開啟,竟是一口咬住了曲北芒的長劍!
唐天澤和阮虹不假思索,以本門的滴水穿石掌和霓裳羽衣手直搜霍亢的拳勁,勁道相觸,唐、阮二人手臂登時一麻,踉蹌退開幾步,都不由暗暗心驚:滴水穿石掌剛猛無傳,霓裳羽衣手柔纖綿長,截然不同的兩種勁道,卻被霍亢以同一招抵遏,此人武功當真匪夷所思。
眼見霍亢凶猛的腿勁襲至,蕭清冷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以輪回掌畫了個回環,打個虛晃避開。趙無憚本待蕭清冷稍阻攻勢,爭得喘息之機,自已蓄力起風,再興浪出掌,如此才能發揮乘風興浪掌的最大威力,未想蕭清冷擋也不擋,徑直避開,霍亢的雄渾腿勁全向自己湧來,倉皇之中,逐浪幫幫主連退帶避,這才狼狽地躲過,嘴中氣得哇哇大叫:"蕭老鬼,日你個先人板板!"曲北芒長劍劍尖被霍亢咬住,無論如何後拽或前送,均紋絲不動,劍閣閣主的臉色一分分變白,正不知所措,猛聽得霍亢張嘴一聲暴喝,嚇得他右手顫抖,脫劍而去,隻見長劍劍尖懸空在霍亢口腔中不住抖動,"哢嘯"一聲,寸許長的劍尖竟被他這聲暴喝震斷。斷了劍頭的劍身"電當"掉落在地。霍亢從嘴中吐出劍尖,一道寒光,直插入山壁。
僅此一招,霍亢硬扛唐天澤和阮虹,逼退蕭清冷和趙無憚,喝斷曲北芒的長劍。五位當世高手麵麵相覷,惶恐的神色中都摻雜著些不可思議。
便在這時,霍亢突然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前襟,他伸手撐住了山壁,虎軀瑟瑟抖動,對付這五人之前,他已力戰多位高手,幾近泊盡燈枯,方才光芒大盛,卻是回光返照。
唐天澤和阮虹都露出不忍之色,唐天澤壓低聲音道:"此人也算是條鐵錚錚的漢子,不如生擒了他,幽禁一輩子便是。"趙無憚恨恨道:"說什麼鬼話,這等魔頭,不但要斬草除根,還得挫骨揚灰,以絕後患!他撐不了多久了,咱們一鼓作氣殺了他!"話音未落,趙無憚與蕭清冷即向霍亢衝殺過去,唐天澤與阮虹微微歎了口氣,也緊隨而上。曲北芒慌忙拾起斷頭的長劍,亦撲向霍亢。五人呈合攏之勢,已將霍亢前後左右去路封死。霍亢淒厲地一笑,麵上現出慷慨之色,手腳大開大閣,與五人纏鬥在一起。
轉瞬之間,六人翻翻滾滾已拆了百餘招,愈鬥下去,霍亢對這五人的心性便愈了解:唐天澤剛正不阿,阮虹慈柔慧明,二人的武功也是光明正大,有時甚至故意手下留情;趙無憚與蕭清冷則是徹頭徹尾的陰險小人,出手盡是些虛虛實實的陰招暗招,無不欲置自已於死地;曲北芒的劍法表麵上剛直凜然,實則暗藏了不少彎彎道道,而且他出劍時表麵上全力奮擊,其實暗暗留下幾分力,但霍亢的凶猛勁道,卻大半由另外四人受了去,顯然這位劍閣閣主是個膚仁腹惡的偽君子。
霍亢初時仗著困獸之勇,堪堪抵禦住五人的猛攻,到得最後,便越來越力不從心。趙無憚與蕭清冷瞧出他力怯之兆,仗著唐天澤與阮虹奮勇在前,悄然退到兩人背後,互相遞去一個陰損的目光。蕭清冷喝一聲,以輪回掌畫出無數個圓環,罩向霍亢周身要害。霍亢深知這輪回環的厲害,心念一動,也將雙掌畫出圓環之狀,而且比輪回環徑圓更大,竟是大環套小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蕭清冷臉色微變,嘴角卻狡黠地彎起。眼前大環與小環即將相觸,孰料蕭清冷的輪回環突然凝定在胸前,兩隻手掌從圓心中穿透而出,又自霍亢的掌環正中穿入,結結實實地打在霍亢胸口。
霍亢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連退四步,左膝鏗的一聲跪倒在地。仰起頭來,隻見得蕭清冷和趙無憚猙獰的笑容。原來兩人方才齊生詭思,以蕭清冷的輪回掌為幌子,趙無憚的乘風興浪掌隱藏在後,隻待霍亢施展出對付輪回掌的招數,趙無憚便趁機發招,攻了霍亢一個猝不及防。
霍亢連吐鮮血,正要掙紮站起,忽然背後劇痛,低頭瞧去,隻見一個斷了尖的劍頭從胸口穿了出來。他咆哮一聲:"卑鄙小人!"展臂後掄,一個人影急速躍開,不是曲北芒是誰。方才他趁霍亢後退之際,悄然走到他背後,趁其不備,補了一劍。這一劍透胸而過,將霍亢的最後一絲餘力也斬斷了。
霍亢大口喘著氣,用布滿血絲的目光看著眼前這五人,一股悲憤之氣突然直衝胸臆,憤憤道:"為什麼是戰天教,為何……偏偏要選戰天教!"語氣暴庚,幾近瘋狂。
阮虹痛苦地閉上眼睛:"給他一個痛快吧,我……我瞧不下去了!"趙無憚冷笑道:"這還不容易。"掌心凝聚了一股淩厲之氣,緩緩向霍亢走近。
霍亢搖搖晃晃地站起,雙手垂下,閉目就死,然而就在閨上眼險的一瞬,耳邊突然回響起那個人臨死之前字字戳心的訓言:"如今天地渾濁難淨,人心汙穢不堪,已到了無法挽回之地步,何不灌滌寰宇,清除一切濁物,使之回歸混沌,天地重開,萬物複生?…"霍亢喃喃道:"何不灌滌寰宇,清除一切濁物……"心頭生出一絲悔意,猛地睜開了眼睛,竟是把即將走到自己麵前的趙無憚嚇得一愣。
趙無憚惱怒道:"死到臨頭,還敢瞪我,去見閻王吧!"伸右掌向他頭頂拍落。霍亢也不伸手抵抗,見那手掌與他頭頂相距一寸,突然仰起頭,口中吐出一口濁氣,競往趙無憚掌心中透了進去。趙無憚右掌登時麻痹,猶如灌了鉛般沉重,他哇哇大叫道"這是什麼邪術!"另外四人臉色一變,急急地搶了上來,各出本門絕招。
蕭清冷拳打霍亢小腹,唐天澤掌擊霍亢左肩,阮虹斜劈霍亢右臂,曲北芒腳踹霍亢右腿彎,四人的殺招都切切實實地擊在了霍亢身上,趙無憚咬了咬牙,換成左掌"砰"的一聲打在霍亢後背上。隻聽得骨憾斷裂之聲,霍亢又猛地吐出幾口鮮血,嘴中卻在哈哈大笑。
蕭清冷悚然道:"你笑什麼?"突然大聲驚叫,"這……這是什麼鬼東西!"隻見一股渾濁之氣從霍亢小腹中透出,縈繞在自已拳頭上,又從穴道中絲絲透進去。另外幾人紛紛發出驚異之聲,他們也都被霍亢身體中透出的濁氣纏繞住。
霍亢看了唐天澤和阮虹一眼,心忖:你二人不似那三人般奸險,便少受點罪吧。猛地一聲暴喝,五人從他身上震了開去,身上均自纏繞著一大團濁氣,尤以唐天澤和阮虹身上為多。濁氣猶如水銀瀉地,自五人身上穴道浸透了進去,每透一分,他們的臉色便變青一分,到得濁氣盡數透進體內,唐天澤和阮虹臉上已是鐵青之色,宛如僵死之人,趙、蕭、曲三人臉上顏色稍淡,但也雙目渾濁,痛楚難當。
霍亢也漸漸倒了下去,臉上含著笑意,用枯啞的聲音道:"我肉身雖死,魂魄卻不會消亡。她即將臉盆,我會轉世為自已的親骨肉,待他長大之後,必將為我報仇,擔起哉天重任。"便在這時,遠處影影綽綽,擁來一大批人,身上沾染血跡,負傷累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女子狂奔過來,撲向阮虹大哭道:"師父,我是若兒,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啊。"阮虹麵目癡愣,渾然聽不見徒兒的哭喊。
其餘人隨後趕到,均是五派中人。其中有劍閣五豪的另外四位、逐浪幫未戰死的幾名逐浪使、農匠盟幸存的四位天農神匠、六道輪僅剩的兩名輪主和羽衣派的幾位女長老。除此之外,還有一位童顏鶴發的老者,霍亢與其有過一麵之緣,認得他是鉤暖派的掌門人無釋子。
諸人見到各自掌門人的慘狀,又發現霍亢身上濁氣縈繞,猶如仙魔,不由露出懼怕的神情。霍亢閉目待死,無限悵然中卻生出一股暖意,忖道:阿文,這些人已得了應有的報應,你帶著孩子,遠離江湖,安度平生,萬不可再回來,更不可想著為我報仇!
念及妻兒,霍亢心中的殺意逐漸消散,但看著眼前這些將自己逼入死地的詭偽之徒,他又不禁起了唬駭之心,脫口道"戰天寂滅,浩劫將至,天人五衰,滌地無類!"諸人一聽,臉上恐懼之態愈顯。霍亢閉上眼睛,正從容待死,突聽得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亢哥,亢哥!"霍亢虎軀猛地一震,淚水奪眶而出,將臉上血汙衝刷出條條溝痕,不住道:"傻女人,你回來作甚,回來作甚……"壹 絕處逢緣
現塌的奪天塔磚瓦散落一地,塔節分崩離析,就像是衝破陰陽之隔、在人間爆裂了的十八層地獄,而原來禁錮在地獄中的各種鬼怪都被釋放了出來,彙成了一片黑壓壓的大軍,正向殘存的武林人士逼近。
更令秦若、莫迥、蕭淚、楊騁和段滄良這五龐掌門驚恐的景象是,那個剛剛才揭開了"聖猿"之謎的鉤睛派弟子,不知因何緣故,正伏跪在地,周身繚繞著詭異的缸氧。他身旁還躺著兩具嬰孩大小的幹屍,若非諸人親見,誰能想得到,這兩人竟是赫赫有名的五龐元老趙無憚和敖剛,而他們之所以化作了幹屍,正是華玄親手施為!
秦若死死盯著華玄,臉色越來越凝重,她腦中不斷閃現著三十八年前,五龐掌門與戰天教教主霍亢激戰後的畫麵,尤其是師父阮虹重傷後那雙渾濁如黑潭的雙踵,那是自己幾十年來揮之不去的夢魔。
紀天腳手喚道:"傻瓜蛋,你怎麼啦,我是天瑜,回我一聲啊!"華玄卻似聾了一般。紀天瑜心急如焚:"傻瓜蛋定是中了什麼毒,我得去救他!"卻被殷芳死死拽住:"別過去,華先生實在有些嚇人……"與此同時,那烏壓壓的"怪物"大軍已呈合攏之勢,將所有人圍在核心。農匠盟耕天農使楊震大聲喝道:"盟主,魔軍將至,我們該當如何?"莫迥環視洶湧的妖鬼之潮,虎曰含淚道。"大好江湖,竟淪落如斯,唉,一切皆是命數!古人雲: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輩豪傑,鐵骨烈血,寧為魔所噬,不為魔所屈,尚有血性的漢子,都隨著我去拚命吧。"一言既出,農匠盟中人盡皆響應。秦若也道:"有血性的可不僅是漢子,羽衣派弟子,聽我號令,力戰群魔!"羽衣派的女弟子登時齊聲答應,景羽夢口中喃喃:"楊撓,等著我。"聽到"楊撓"之名,在她身邊的楊騁不禁臉色暗淡,他緊握聖瞌刀,似乎已做好了與她一同赴死的準備。蕭泯則望著遠方,一臉焦急之色"丹裳、碧裳、悅兒……"憐空大師、喬青和魏崇古等其餘掌門也都做出迎戰姿態,唯有紀天瑜依然擔憂地注視著華玄。
眼看那群"怪物"逼近到眾人百米之遙,秦若往那群"怪物"望去,突然身子一震,隻見當中一個麵容僵硬的女子異常眼熟,極像自己的一名弟子,身旁的景羽夢卻已叫出聲來:"雲靈師姐!"秦若舉目四視,又發現了幾名羽衣派弟子的身影。
莫迥也發現一個長毛"怪物"穿著破舊的農家衣棠,左邊袖子上打了好幾個補丁,甚覺眼熟,他一下子愣住了,皺眉道:"春來!"楊騁也發現了幾名熟識的劍閣弟子變成了"怪物",登時臉色一僵。蕭灑更是神色劇變,目光不停地在"怪物"中搜尋著,口中喃喃"丹裳、碧棠,你們可……可千萬別在這當中!"諸位掌門霎時都明白了,這些怪物竟是由本門中的弟子或前輩或師友異變而成的。麵對自己的同門中人,諸人再也不忍心出手,紛紛呼喚起他們的姓名來,可那些"異人"眼神渙散,全然聽不懂人語,繼續向他們逼近。
段滄良死死盯著一個長袍上繡有波浪紋飾的年輕"異人",隻見他臉上長出了寸許長的赤毛,但尚未將五官完全掩住。他身子一震,脫口喊道:"銀潮!"那年輕"異人"毫無反應,段滄浪又喊了一聲:"兒子,你認不得我了嗎,我是你爹啊。"他疾步衝到段銀潮身前,伸手去拽他,誰知段銀潮竟然張口向父親手臂咬去。段滄浪猝不及防,左臂被牙尖磕出了一道血痕。段滄浪又驚又怒,急退幾步,張口罵道:"畜生!"段銀潮緊接著嘶吼一聲,仿佛是在回應這一句"畜生",其餘"異人"也都發出陣陣咆哮。一眾"異人"仿佛嗅到血腥的猛獸,愈加迅疾地走過來。
段滄浪猛地哆嗦了一下,躲到秦若和莫迥身後。秦若看著一個個心愛的弟子竟變成了喪魂失魄的"異人",惶然道:"這……這究竟是怎麼了?"竟然忘記了抵禦,其餘掌門或哀或恐,也都有些手足無措。
眼看那群"異人"如潮湧至,就要將眾人淹沒,便在這時,突見"異人"們全都焦躁起來,好像看到了什麼恐怖之物,反而爭相後退,頃刻間又與諸武林人士拉開了十多丈的距離。
眾人目目交互,均不知出了何事,突昕身後紀天瑜駭叫一聲,扭頭看去,登時驚愕無比。
華玄不知何時已直立而起,雙日依然緊閉,但渾身氣流鼓蕩,衣角褲腿都輕輕地上揚,仿佛有一股無形之力將他托起。大夥霎時明白了,那些"異人"敬畏的正是這個鉤頤派弟子!
莫迥一臉驚疑"他怎麼了……"秦若盯住華玄,神色卻越來越不可思議,隻見華玄嘴唇翁動,發出了一種無比重濁的聲音:"勘天寂滅,浩劫將至,天人五衰,滌地無類!"秦若臉色驚駭,身子跟著劇烈地一抖。景羽夢急忙扶住她"師父,你怎麼了?"秦若顫聲道"他方才所言,是……是霍亢臨死之前說的話。"眾人聞言,無不駭然。秦若是武林中僅存的唯一親眼見證過霍亢死亡之人,她先前已說華玄的模樣像極了那個魔教教主,此刻又說華玄重述了霍亢臨死前的話,豈不詭異至極!
紀天瑜忙道:"不,華大哥豈會與那魔頭有關係?"又昕華玄道:"天人五衰,滌地無類!這八個字一入諸人之耳,大夥立即感到陣陣不適,仿佛千萬毛孔中灌入了某種渾物,體內濁氣激湧,五髒六腑葫唯下沉了沉。
便在這時,又昕得周遭發出一陣騷動,更詭異的畫麵出現了:那些"異人"通通向著華玄跪倒,俯首膜拜,拙口虔誠的教徒遇見了真佛一般。所有人都被這場麵鎮住了,段滄浪瞥了一眼已喪失人性的親子,指著華玄:"難追量成這一切的便……便是比人?"紀天瑜怒道:“你血口噴人!”
段滄浪大聲叫道"難道你們忘了嗎,三十八年前,那姓霍的魔頭臨死之前留下遺言,說他的後人會回來為自己報仇,此刻看來,那預言已經實現了!"他指向化作幹屍的趙無憚與敖剛,"你們瞧瞧,他們兩個由人化作魔,又由魔化作屍,報應深重,除了那魔頭,誰有如此滔夭的仇恨!"他指向四周那些"異人","你們再瞧瞧,他們原本都是身心俱健的五龐弟子,如今卻變成了一副鬼怪般的樣子!除了那魔頭,誰有如此詭異的怪力!這足以昭示,此人便是霍亢的化身,便是這一切妖魔亂象的根源!"不少人露出了半信半疑之態。莫迥與秦若眸色沉沉,若有所思。
蕭棍挺身而出道:"不,華先生俠腸仁骨,若不是他,豈能揭露我父親奪取迦孿的詭計,救下洛迦山上的上幹條人命。"楊騁也道:“不錯,正是因為華先生,才能還我的清白,讓我弟弟楊班死而膜目!我也相信他決不是邪魔。”
段滄浪冷跑跑地道:"你們隻記得他的思噩,焉能知曉,蕭清冷的死和楊夕瀾兒子的死,是否也在那魔頭複仇之中?"蕭泯與楊騁一時語塞,無法回答。
紀天諭急得大聲喊:“傻瓜蛋,你快醒過來,替自己解釋解釋啊!”可華玄依然緊閉雙目,視周遭一切如無物。
段滄浪忙道:“諸位掌門,隻怕此人正在蓄功積勢,咱們隻能先發製人,一擁而上,將他殺了,或許才能保住性命,才能救回咱們的親人弟子,才能力挽武林狂瀾!"說完從後背抽出一支長柄船槳,槳頭寬大厚重,邊緣卻細薄鋒銳,這是逐浪幫的獨門兵器一一飛槳刀。紀天瑜大喊:"你敢動他一根汗毛!"她掙脫開母親,正要擋在華玄麵前。
莫迦袖風一掃,戳中她腰間穴道,紀天瑜癱倒在殷芳懷中,埋怨地大喊:"師父!"段滄撞見隻有自己拿出兵器,其餘諸掌門卻無動於衷,不禁急得吼道。"咱們已經被逼到懸崖邊上了啊,你們看看自己的門徒至親,難道你們要眼睜睜看著他們墮λ地獄?"眾人看向"異人",瞧著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變成妖魔,越來越痛心,但有不少人受過華玄破案揭秘的恩惠,一時沒有人願意動手。
段滄浪歎了口氣"你們都不願做罪人,我卻不能不管我的親兒子。"突然拔刀出鞠,直向華玄心口刺去!
這一刀快若閃電,就連秦若和莫迥都不及相救,眼看段滄浪的飛槳刀就要插入華玄胸口,紀天瑜驚懼地大叫:"傻瓜蛋!"便在這時,突昕得一陣攝人心魄的鬼嘯!一柄黑幽幽的怪刀插進了華玄與段滄浪的間隙,硬生生地將附合攘的飛槳刀格開。
段滄浪猝不及防,大驚之下疾退幾步,抬頭看去,隻見麵前站著一個穿青色長袍,黑巾覆麵的瘦弱男子,手中握著一柄黑刀。那柄黑刀十分古怪:刀柄與刀身相接處鏡有一個獸頭,獸口大張,吐出二十多根細如發絲的烏弦,密布在刀尖至刀柄之間,仿佛一把又扁又長的鐵琴。
段滄浪又驚又怒:"你是何人?"那瘦弱男子並不答話,揮舞黑刀,向他攻來。段滄浪急忙施展開飛槳刀法,雙刀相觸,發出錚錚叮叮的弦音,樂意甚顯悲壯。
逐浪幫弟子善駕船帽,刀法中自然蘊含了劃槳之沽,要義便在於視對手的勁力為水流波浪,依靠寬大的槳葉撥動水流,尖銳的槳緣劃破波浪,攻守兼具。段滄浪見這男子身材瘦弱,完全算不上是洶湧的江河,至多是潺潺而流的溪水,便起了以強壓弱之心,刀上力道加倍。
誰知這瘦弱男子並不承接段滄浪的勁力,隻是以黑刀接連擋拆著飛槳刀,飛槳刀的刀勁與那黑刀相觸,黑刀上的烏弦立即顫動不止,化為一段樂音,那瘦弱男子隨之便會化出一連串的招式,招招後發製人,盡破自己刀法中的破綻,簡直像是那刀中生了眼睛。段滄j良何時見過如此奇異的刀法,不由額頭冒汗,方寸漸亂。"你…秦若審視那黑刀一陣,麵色越來越奇,脫口道:"這……這是失傳已久的燕歌刀法!"其餘掌門也都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
段滄浪聽到"燕歌刀法"四個字,驚慌更甚,叫道:"魔頭來了援手,你們還袖手旁觀嗎?"兩名與段滄浪交好的掌門互看一眼,喝叫一聲,加入戰團,各自挺著銅棍與鐵叉,分襲瘦弱男子下盤和背後。
那瘦弱男子毫不退怯,一柄黑刀舞得愈加迅疾,罩住周身要害,分別與段滄浪三者的兵器相觸,烏弦錚錚,頓時發出三種截然不同的樂聲。
瘦弱男子輕輕和聲吟唱,猛然揮動黑刀,使刀尖畫出一條曲線,"砰砰砰"蘭聲脆響,刀尖分別從木漿刀的槳葉下端、銅棍離棍首四尺處、鐵叉的叉與柄連接點揮了過去。段滄浪三人臉色大變,虎口劇痛,三把兵器險些脫手飛出。在旁人看來還以為是三人在勁力土落了下風,卻隻有段滄浪三人自己心裏最清楚,方才這黑刀揮過之處恰好便是自己兵器的最薄弱點,力擊此處,往往以半擊倍,但這秘密隻有熟操兵刃的本人才知曉,這瘦弱男子與自己不過相鬥了幾十招,豈能就洞悉了一切?段滄浪三人兀自驚疑,那瘦弱男子已將黑刀舞作一團烏雲向自己罩來,隻得握緊兵器,迎頭攻上。那瘦弱男子已覓出三人招式與兵器中的破綻,刀法越來越得心應手,輕輕巧巧地便將三人的殺招抵消、扭轉、反攻,仿佛不是人使刀,而是刀馭人,真真切切達到了人刀合一之境。段滄浪三人越來越難以抵禦,陷入苦苦支撐之境。
紀天瑜不能動彈,眼睛直勾勾盯著這瘦弱男子,隻覺其身形無比熟悉,不禁秀眉緊壁,大惑不已。
便在這時,那瘦弱男子發現了三人配合間一個大破綻,突然朝斜上方連劈了三刀,登時由調一變,刀弦上發出三聲震懾人心的鬼嘯。段滄浪三人頓時虎口崩裂,武器均脫手飛出。男子快捷無比地掉轉黑刀,以刀柄撞擊三人胸口,段滄浪他們頓時身子一軟,癱倒在地。段滄浪驚恐道:“你究竟是誰?”
瘦弱男子手握黑刀,佇立在眾人虎視眈眈之間,臨危不懼,英姿楓爽,他也不答段滄浪的話,將黑刀插入背後刀鞠,回頭走到華玄麵前,擔憂地問:"玄哥,你……你這是怎麼了?"聲音纖柔,竟是一個女子。
紀天瑜霎時恍然,呢喃道:"靜緣姐姐?"隻見她伸出纖纖十指,邊呼喚邊撫摸著華玄的臉頰,可華玄雙目緊閉,仍是如同泥塑一般。她急得一把扯掉了麵巾,一張俏麗臉龐頓時顯露了出來,不是夏靜緣是誰!
夏靜緣眼眶濕潤,一雙美眸從這些掌門人臉孔上掃過去:"華大哥做錯了什麼,你們為何要如此對待他?"紀天瑜道:"靜緣姐姐,我也不知是為何,他們都說……說華大哥是那魔教教主霍亢的化身……夏靜緣怒罵:"玄哥生性淡泊,若非為了追查懸案,也不會踏入江湖。他替你們揭開了無數真相,破解了樁樁血案,你們就這樣回報他嗎?"那些受過華玄恩惠的掌門都現出慚愧之色。紀天瑜又喊:"靜緣姐姐,別說了,快帶他走!"夏靜緣狠狠瞪了諸人一眼,將華玄負在身後,轉身要離去。
段滄浪忙道:"千萬不可讓他們就這麼走了!"莫迥揚聲道"夏姑娘,恐怕你不能帶他走。"夏靜緣問:“為什麼?”
莫迥道:“夏姑娘,你瞧瞧身周這些怪物,他們本都是各門派弟子,但不知中了什麼妖法,竟都異變成了妖鬼猛獸,究竟為何會如此,或許隻有從華先生身上才能找到答案。”
夏靜緣環顧周遭,隻見一眾穿著各派服飾的弟子佇立在旁,他們除了神情有些怪異,身形相貌卻都是正常之人,如何稱得上"妖鬼猛獸氣不由大為奇怪,脫口道……你在說些什麼,我怎麼全然不懂,這些人怎麼就成了怪物?"莫迥眉頭一皺,不知所雲。喬青指著華玄身邊那兩具幹屍說:“你認得出這兩具幹屍是誰嗎?這是逐浪幫幫主趙無憚和劍閣宵練閣閣老敖剛,他們就是被你的華大哥吸幹了的。"夏靜緣定睛瞧去,隻見趙無憚和敖剛麵無人色地躺在地上,膚色慘白,已然喪命,但容貌休型並沒多大變化,自己一眼就認了出來,何至於成了喬青口中的"幹屍"?
夏靜緣困惑道:“他們雖然已經死了,但和一般的屍體無異,你們何必、騙我?”此言一出,眾人皆麵麵相覷,實在不明白夏靜緣究竟是真看不見,還是睜眼說瞎話。夏靜緣見他們滿臉不信任,愈加不解,更不想再多費唇舌,負著華玄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段滄浪叫道:“她鬼話連篇,顯然和這邪魔化身是一丘之搖,決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昕了段滄浪的話,又有幾名掌門走過來攔住了夏靜緣的去路。夏靜緣秀顏一沉,握緊後背的黑刀刀柄:“誰要攔我,我就和他拚命!”眾人深知那黑刀的厲害,也不敢貿然上前。突昕蕭灑道:“夏姑娘,你可知道,你師父丹裳十分想念你。”
夏靜緣倏然一震,動容道:"她老人家還好麼,怎麼不與你在一起?"蕭棍道:"我將她們姐妹還有我女兒悅兒安排在不遠的一個安妥處,可現在這些六道輪弟子都已經變成了這般模樣,也……也不知她們現下如何了。"目光中露出深深擔憂。
夏靜緣銀牙一咬:“弟子不孝,無法去照看師父,蕭叔叔,她隻能拜托給您了。”慢慢往東邊退去,誰知那兒已是塔基的邊緣,再往後就是七八丈高的,已無路可退。
秦若朗聲道:“夏姑娘,且聽我一言。”夏靜緣素來欽佩秦若,便駐足聆聽。秦若道:“你有所不知,方才華先生似乎妖魔附身,竟然說出了三十八年前那魔頭霍亢的遺言,這實在是蹊撓至極,所以,懇請你將華玄先生留下來,隻待他清醒之後,再一同探究其中的困由。"夏靜緣聞言也著實一驚,猶豫了片刻道:“秦掌門,我信你是個好人,但不信某些陰險小人。"她惡狠狠地瞪了段滄浪一眼,"若非我及時趕到,玄哥恐怕就遭毒手了,今天我一定要帶著玄哥走!"旁人紛紛喝叫起來:“不行,華玄不能走,走了咱們怎麼辦!"雙方互不讓步,陷入僵持之局。紀天瑜突道:"師父,解開我穴道,讓我來勸勸她,她一定會昕我的話的。"莫迥稍作沉吟,伸手解開了紀天瑜的穴道。紀天瑜向夏靜緣走去,夏靜緣朝她搖頭道:“天瑜,你來勸我也沒用。“紀夭瑜卻突然向她使了個眼色,夏靜緣正不解其意,紀天瑜抱住她大聲道:“好姐姐,你就聽我一勸吧。”悄悄地將自己身上的"飛天"綁在了夏靜緣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