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姐隔了門喊楚岫吃早飯,兩個人屏了呼吸,楚岫裝睡,她經常起床很晚,反正早上遙遙起床吃飯上學這些事也不需要她照顧,她的工作是節假日和放學後,遙遙有大片時間的時候。佟姐和老齊都知道沈曳對這個小姑娘的寬容,所以,也就由了她去,她不早起,也就沒人在意。

楚岫將耳朵貼在門上,使勁辨別著外麵的動靜,桌椅挪動的聲音,走路的踢踏聲,鐵勺子磕碰瓷碗,清脆的撞擊。然後是汽車啟動的聲音,可以想象,外麵,淩九霄已經開車接遙遙上學看,他就像一個忠實的司機,每天接送,毫不含糊。

再然後,是收拾碗筷的聲音,佟姐很輕的腳步,向她的房間走來了,站在門口,對楚岫說:小楚,飯菜還給你放微波爐了,你起床開一下就能吃。

楚岫想答應一聲,又怕佟姐知道她醒了,會提出什麼別的要求,隻要她一出門,李桀然就藏不住了。所以,楚岫一直忍著,繼續裝睡。

過了好一會兒,太陽已經紅彤彤跳出天際,垂掛在天空,朝霞也一點點散去。像趕了一場熱鬧,現在時間一到,散去了。

這個過程,李桀然一直站在窗前,透過窗紗在看日出,窗子很小,又很高,隻能露出那麼一點天空,他的眼睛這樣由暗到明,已經一點點適應了天光。從窗子裏,眼見著,老齊和佟姐一前一後出了門,將大門關好,上了一輛出租車。

楚岫走過去,站在他旁邊,輕輕問:看什麼呢?他們都出去了。

看這漫天雲霞多熱鬧,可,世上卻沒有常相聚。

夢遊啦。楚岫說。

李桀然回頭一笑:那麼,我現在就走。後會有期。然後他站起來,拉開書櫃最下麵的抽屜,在許多雜物下翻出一張銀行卡,對楚岫道:這是開畫廊的時候我爸給我的,我當時嫌俗氣,就一直扔在這裏了,看來俗氣的東西,才是人生最需要的東西呀。他感歎了一下,轉身打算給楚岫辭行。卻發現,她已經幹淨利落的提著包包,站在麵前。她用飛快的速度換了一件碎花裙子,頭發也梳理過了,淡淡垂在肩膀。

你,要做什麼?

我要跟你一起走。

可是我都不知道自己這一去,能到哪裏去?

我不管,你到哪裏我就到哪裏。我放了你,沈曳會把我趕出去的,我沒處去,你得對我負責。你得報答我。

李桀然心裏一熱,許多感動都湧上心頭,他曾經有過女人和婚姻,有過富貴和奢侈,卻從來沒有過這樣奇異的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進入到心裏,又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心裏流出去了,他上前拉楚岫的手,這是他們第二次拉手,楚岫把手放在他寬大的手掌中。倆人飛快出門,上了一輛出租車。

一路飛馳。楚岫問:我們現在去哪裏?

李桀然眉頭緊鎖著,卻打趣她:現在先把你賣掉,我現在是個窮光蛋,你大概是最值錢的東西了。

誰是你的東西。楚岫心裏高興,轉頭看窗外綠樹流雲。

你不是我的東西,那,我是你的東西,哪一天你厭煩我了。就把我賣掉好了。李桀然一隻手搭在座椅上,懸空一看,正好環住了楚岫的肩膀,卻一直保持著距離,不敢或者不想真的去摟楚岫的。

司機師傅是個中年大叔,穿著白襯衣,係著領帶,一看就是個認真的一絲不苟的人。他說:你們還真別打趣,現如今這世道,說不定誰就把誰賣了哦。

他們相視一笑。楚岫說:隻怕不值錢。

大叔:哪裏有不值錢的,以前隻聽說賣女人的,賣給人當媳婦,現在啊,小夥子也有的賣了,你們不曉得吧,賣了可以取器官啊。前幾天天雲大酒店就有一出,一個小夥子被人騙到酒店,稀裏糊塗就暈了,醒來,一個腎沒有了。你說,一個男人缺個腎,還能幹啥。

楚岫說:那不算賣,那是騙好吧。

大叔繼續說:你們聽我說,那還真是賣……大叔的故事講了很長,整個城市的浮光掠影不住後退,後退。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請問,你們二位到哪下車啊?

楚岫和李桀然同時笑了:大叔,你把我們賣了吧,我們替你數錢,因為我們不知道在哪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