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苓看著他行雲流水般的刀法,手裏的蘋果汁水橫飛、果肉四濺,讓她感覺被削的是自己。
“我錯了。”剛才還神采奕奕的葉警花,此刻低眉順眼,一臉乖巧。
“這十幾個少年私藏了大量管製刀具,他們的頭目——就是你對付的那個,曾是全省武術冠軍,這些在開會的時候特意提醒過。”林楊麵無表情,“你連槍都沒有,那麼莽撞地衝上去,是想送死嗎?”
葉苓心知理虧,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額角,發現包著紗布,她立刻慌張地望向林楊:“這是怎麼回事?”
“皮外傷而已,隻縫了四針。”
“四針!”葉苓驚恐地叫起來,緊接著她發現自己的腿也被固定住了,“我我,我是不是殘廢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林楊嫌她吵,往她嘴裏塞了一塊蘋果,“隻是崴了一下。”
幸好……葉苓鬆了一口氣,等細細回想又不禁奇怪:“傷勢不算嚴重,我當時怎麼會暈倒?”
“是啊,一點都不嚴重,”林楊看了她一眼,語氣充滿嘲笑,“你隻是被嚇暈了。”
葉苓的自尊心受到了九百九十九點傷害。
忽然有輕輕的敲門聲傳來:“葉苓是在這裏嗎?”
葉苓向外張望,看見徐果拎著水果站在門口。
徐果是葉苓的高中同學,曾苦戀她未果。他如今在大學任教,兩年前帶著學生出國參加交換項目,便和她聯係不多了。
“你什麼時候回國的?”葉苓收下水果,客套地問道。
“上個月。”
上個月?那豈不是剛好和送糖的時間吻合?難道是他?!
葉苓眼睛一亮,林楊把剩下的蘋果塞到她手中,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仍然一副心情不爽的樣子。
葉苓吐吐舌頭,卻聽見徐果讚歎:“兩年不見,林警官還是那麼酷,你倆是師生戀嗎?”
葉苓一口蘋果差點噴出來:“師生戀?怎麼可能?我倆清清白白。”
除了她因為辦案靠在林楊身上睡著過N次、穿過他的衣服N次、倆人在野外同蓋過棉大衣兩次,以及有一次出警時,路過他老家,被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七大姑、八大姨當成新媳婦招待過一次之外,兩人再清白不過了。
“你倆不在一起,是因為他是你的老師?”
葉苓不明白徐果為什麼要糾結林楊和她的師生關係,不耐煩地說:“真愛無敵,我這麼喜歡他,才不管他是不是我師父呢。”
此話一出,她自知說漏了嘴,但徐果卻仿若未聞,隻是重複了兩個字:“真愛?”
葉苓心中一動,但經過天曉的教訓,她不敢貿然再提送糖一事,於是作循循善誘狀:“現在這個世道,真愛就要勇敢地說出口,藏著掖著,不以真麵目示人,算什麼男人?”
徐果怔了怔,過會兒才又重新笑起來:“葉苓,從小到大,你說過的許多話,都對我意義重大。”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葉苓想,徐果現在哪都好,就是沒事瞎文藝這個毛病還沒改掉,說話總讓人起雞皮疙瘩。
臨睡之前,她照例翻了翻朋友圈,看見徐果發布了一條新狀態:“感謝勇氣讓我們在一起。”還配了一張牽手照,葉苓一眼就看出,他們的無名指戴著同款對戒。
不到一分鍾,高中的同學群像是被扔進了一枚炸彈:“徐果和自己的女學生在一起了,今天正式求婚啦!”
葉苓手一鬆,手機“啪嗒”一聲,掉地上了。
搞了半天,她又不是女主角,而是男主角的狗頭軍師。
五
長這麼大,葉苓第一次失眠了,想到最近的多舛遭遇,對著天花板不住地歎氣。
不知過了多久,她敏銳地察覺到有人輕輕推開了門,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地進入房內,然後來到了她的床旁邊,像是要翻找什麼東西。
這年頭,連小偷都到病房欺負她來了?
她瞬間忘了自己有傷在身,一躍而起,一個手刀衝著來人的後頸就要砍下去,不料卻被那人反剪住雙手扔回了床上,不小心碰到了傷口,她疼得不禁“哎喲”一聲,燈立刻亮了。
“條件反射,”林楊淡淡地解釋了一句,臉上沒有一絲歉疚的表情,“你不該偷襲我。”
看著他理直氣壯的樣子,葉苓簡直不能更火大:“我還沒問你,半夜三更的跑到我房間幹什麼?”
“你說呢?”
“我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我的媽呀!”
葉苓忽然尖叫了一聲,因為她發現自己剛剛收拾幹淨的床頭櫃上,居然出現了一顆眼熟到令人發指的奶糖。
她腦子裏一片混亂,最後顫抖著用手指向林楊:“送糖的竟……竟然是你?”
更讓她意外的是,林楊一點反駁的意思都沒有,直接點頭承認了。
這麼容易?她費盡心思,追蹤了這麼久的作案人,如今居然投案自首?
“為什麼?”她百思不得其解。
“以你的破案能力和速度,”林楊搖了搖頭,“我估計自己活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了。”
“我是說,”葉苓臉又紅了,“你為什麼會送我糖?”
“為了獎勵你,”林楊像摸小動物一樣摸了摸她的頭,“不是你說的嗎?你這麼喜歡我,不管我是不是你師父。”
“你偷聽我和徐果講話!”
“嗯,”林楊非但沒有愧疚,反而還有些遺憾,“我應該早一點偷聽到這樣的對話,這樣,就不用費勁地用糖來試探了。”
“試探什麼?試探我的破案能力?”
聽聞此言,林楊長長地、鬱悶地歎了口氣。
當然是為了試探你的態度,以及你周圍有沒有可疑的情敵——戀愛布陣如行軍打仗,應小心試探,方能知己知彼、掌握敵情。葉苓跟了他這麼久,怎麼連這都不懂?
而且,她還在小聲地自言自語:“為什麼老是送一種糖呢?”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隻見過你吃這種。還有,你覺得我會和超市導購討論‘送女孩哪種糖更好’這種問題?”
葉苓張了張嘴,肚子卻先響了一聲,有些餓。她順手將桌上的奶糖摸過來,卻發現今天的糖異乎尋常的沉。
撕開糖紙一看,裏麵竟然是一條項鏈,吊墜圓圓的,如同一顆奶糖。
葉苓“呀”了一聲,將它緊緊握在手心,想了半天,終於坦白:“我……我上次給多多那條項鏈,其實是給你的。”
“我知道。”說到這個,林楊有些哭笑不得,“今天晚上,多多把它弄斷了我才發現,‘狗鏈子’上刻著我的名字。”
葉苓興奮道:“我親手刻的!”
“看出來了,”林楊微微看了她一眼,“字寫得很醜。”
她沒有像往日一般反駁,隻是看著手中的項鏈,作嬌羞狀:“我也不算美女,也不溫柔,你怎麼會……” 。
“的確。”林楊點了點頭表示讚同,“你做事毛毛躁躁,腦子也不太好使,還總不把自己當女孩看。”見她的表情已經從嬌羞轉為憤怒,他又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不過我喜歡就行了。”
葉苓抬頭,正好看見林楊的眼睛清澈如湖水,裏麵映出她神色迷茫的臉龐。
“你說得對,我倆太清白了,”他的臉越來越近,最後,他在她唇上印下溫柔的一吻,“是我的錯。”
她的心和手俱是一抖,項鏈從她手中滑出,剛好掉落在林楊腳邊——就像當年她入職麵試的那一天一樣。
那時的葉苓,剛剛畢業,年紀尚輕,懷揣著對警察事業的無限熱情,過五關、斬六將進入終麵,坐到屋裏卻看到麵前候著三個麵試官,製服整齊、麵容嚴肅,氣氛凝重得像是要在六月天裏結出一層寒冰。
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忽然覺得自己目眩耳鳴、呼吸不暢,於是小心翼翼地提出:“請問,我能不能先吃顆藥?”
作為主麵試官的林楊點點頭,結果發現她在包裏掏了半天,掏出來的根本不是藥,而是一顆奶糖。
他不由笑了一下,那笑容被夏日的陽光渲染得過於燦爛,看得葉苓的心跳漏了一拍,於是糖不小心落在地上,再骨碌碌向前滾啊滾,直到停在林楊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