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別人隻看到一個眼神溫和的俊秀少年(2 / 3)

她又說了些要注意的事項,越說趙亦樹越不安,他問:“媽,你不是要帶我走嗎?”

還在滔滔不絕的宋眉,像被點了啞穴,她看著趙亦樹:“亦樹,我——”

她似乎想說什麼,編一個很好的理由或借口,但終究還是實話實說:“亦樹,媽媽結婚了。”

“結婚?”趙亦樹想不明白,脫口而出,“和爸爸嗎?”

“誰說你有爸爸?”宋眉突然拔高音量,精致的臉一下子扭曲了,握著趙亦樹肩膀的手用力地抓下去,嗓音尖厲,“誰跟你說你有爸爸?你沒有爸爸!”

眼裏全是仇恨,看趙亦樹就像看一個憎恨可惡的人。

好久,宋眉才平靜下來,有些歉意地看著嚇壞的兒子。不過她沒說什麼。她站起來看著窗外,背影看起來很疲倦,好一會兒,她才坐回床邊,回答剛才趙亦樹的問題:“不是,和別人。”

“哦。”趙亦樹應了一聲,他不敢再問了。

他低頭,看到宋眉手指多出的鑽戒,其實媽媽來的第一天他就發現了,她抱著他哭,他跟著她哭,眼淚落在戒指上,晶瑩剔透,那時,他覺得美極了。

宋眉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講,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她抱著趙亦樹,把他摟在懷裏,聲音聽起來很累:“亦樹,很多事,媽媽不告訴你,是覺得和你沒關係。媽媽隻希望你簡單地生活,好好學習,別想那麼多。”

你結婚了,和誰結婚,也和我沒關係嗎?

趙亦樹不明白,他低著頭,沒說話。

因為她什麼都不說,後來,他變成和她一樣,什麼也不說了。

宋眉又要走了,她收拾行李,趙亦樹低頭玩遊戲機,好像他不在乎。

事實上,他確實有一點無所謂,甚至有些恨宋眉。他病得要死了,她還是來了又走,走吧,永遠不要回來,可能很快就和新丈夫有了新孩子。

可他抬頭,看到宋眉挽起袖子露出的胳膊有好幾個針眼,又愣住,她不是天才,是在身上練習才那麼快學會了注射。

那一瞬間,趙亦樹輕而易舉地原諒了母親。

分別時,他摟著她,哽咽地說:“媽媽,你要來看我,我好想你。”

真的,他好想她,後來他綁在白鴿腿上的小紙條,也無非這幾個字。

媽媽,我好想你,你什麼時候來看我?

宋眉又一次走了。

臨走前,她給他請了個護士,幫他注射胰島素測血糖,但沒多久,趙亦樹就能獨立做好。宋眉說過,這病是一輩子的,不能依賴別人,早晚要自己來。

隻是每天拿著紮,精準地紮進去,趙亦樹都會想,媽媽會不會有一點心疼他。

因為趙亦樹的病,鄧家過了一段小心翼翼的日子。

鄧怡安不再和他打架了,阿姨也按照醫囑,該吃的不該吃的都很注意,所有人都對他很好,像怕得罪他,糖尿病的飯菜那麼難吃,鄧怡安吃了幾天,也隻是臭著臉,不敢抱怨。

趙亦樹還是找了個機會,跟阿姨說,別太忌諱了,做大家喜歡,他可以少吃點或者不吃。

阿姨很高興,不到半個月,生活恢複如常,除了趙亦樹走到哪都要帶著注射器。

他很少麻煩別人,私底下他聽阿姨跟叔叔說,“這孩子早熟得像個怪物”。

怪物?趙亦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個怪物。

每天他跟鄧怡安一起上學,大哥都那麼開心,而他,笑著時,並不是真的快樂。

再大一點,趙亦樹在書上看到鴿子能傳信,在頂樓的天台養了群白鴿。

他把每隻白鴿都養得很漂亮,羽翼豐滿,潔白如雪,盤旋在空中,像飛翔的音符。他經常跑到頂樓練小提琴,累了,就喂鴿子,寫寄不出去的信。

小妹跑來陪他,坐在小板凳上,雙手合成花骨朵托著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鄧怡安覺得小女孩煩,不帶她玩,趙亦樹卻和小妹很好。他教她寫字,他在鄧家時,小妹的功課都是他輔導的,從來沒掉過前三,他還教小妹彈琴,說好一起四手聯彈。

阿姨對他算好的,可這好是宋眉拿高昂的撫養費換來的,小妹不一樣,她不懂二哥是寄養的,不是親生的,她喜歡自己。

他們總在一起,一起玩,一起給鴿子取名字,大白,大大白,小白,小小白,很多傻乎乎的名字。

因為有她,趙亦樹快樂了很多,忘了很多事,比如他媽媽已經很久很久沒來看他,她像忘了他,忘了小春城還有個兒子。

十二歲,趙亦樹第一次酮症酸中毒,又一次進了搶救室,宋眉回來看他。

那時,他們已經快一年沒見,宋眉看著長高了不少的兒子,告訴一件他一直很想知道的事。

他生父叫趙樹,是個樂隊指揮,已婚,和別的女人,有個小他沒幾個月的兒子,叫趙熠然,名字是閃爍發光的意思,本人也很聰明優秀。

趙亦樹又問了個蠢問題:“他為什麼不和你結婚?”

“他不愛我。”宋眉說這句話時,有種死氣沉沉的認命感,她很奇怪地看了一眼趙亦樹,“我以為有你,他會和我結婚。”

所以,我生出來,就是為綁住你愛的人,綁不住,這個孩子就可以放在看不到的地方,不聞不問?

趙樹?趙亦樹?

他和他隻差一個字,可她很愛他,很厭惡自己。

“我和他像不像?”趙亦樹又問。

宋眉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很像,不過他不認你。”

她又接著說:“你出生時,我抱你去找他,他看你一眼都不願意。”

趙亦樹低下頭,沒再問了,但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為什麼媽媽在意他的成績,因為趙樹的兒子很優秀,她不想自己的兒子輸給他,因為趙樹是個樂隊指揮,所以她給自己報那麼多聲樂興趣班,請名師教他,這一切不是因為在乎他,隻因為他是很像趙樹的趙亦樹。

或許,媽媽看著他,想的也是趙樹,所以對自己好,又不想見自己。

晚上,趙亦樹看著鏡中的少年,眉清目秀,神色溫和,他長得一張人見人誇的臉,可——這張臉到底有多像趙樹?

“哐”的一聲,趙亦樹砸碎了洗手間的鏡子,碎片割破他的手,血流了一地。

宋眉進來,嚇壞了,和服務員一起送他去醫院。

她每次來,從不住鄧家,在酒店開間很大的套房,接趙亦樹過來一起住幾天。

趙亦樹不言不語,任醫生處理傷口,用鑷子夾陷在肉裏的小碎渣,血肉模糊,他用拳頭砸的,毫無知覺地砸了很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