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淩馨，我愛你。我下午說的是真的，一個字也沒有騙你。不管你是誰，你是談過一百個男朋友也好，你是吸血鬼的後代也好，你是肉身不死的公主也好，你是狐仙也好，是模特是演員也好，還是你其實年齡比我大，結過婚，有孩子，我都愛你。我說過了，隻要你還是你，我對你的愛就沒有變。
“淩馨，我也想過，如果你的年齡、家庭、學曆、職業都和我從前以為的不一樣，那麼你還是不是從前的你呢？其實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認識你以後的這幾個月是我這25年來最快樂的時光。我從來不知道想念一個人這麼快樂，走在路上都像個傻子一樣地突然笑起來，我連去談生意都充滿幹勁兒，因為快點談完就能去見你了，帶你釣魚，帶你滑冰，帶你去吃好吃的，看你又想吃又怕長胖的小表情，糾正你的法語發音，聽你講你喜歡的電影——我真是遲鈍，難怪你看過這麼多電影，聊起鏡頭和台詞都那麼專業，原來你是演員啊。
“淩馨，你真是傻，早一點告訴我又能怎樣呢？你是26歲還是20歲我都一樣喜歡，你的婚史無所謂，現在又不是舊社會對不對？你的女兒，我承認我有點意外，不過我會努力接受她，至於你的職業，天哪，你不知道幾乎所有的直男都夢想過和女演員交往嗎？有一天你從學校裏走出來，我遠遠地看著你，也在心裏想過：我女朋友這麼美，一點也不比電影裏那些小花遜色啊，我女朋友才是天生大明星的長相呢。
“淩馨，你別哭了，我聽到你哭了。或者你出來哭好嗎？不要把小孩吵醒了。”
“你走吧，我不會再見你了。”
“是我媽的話讓你傷心了嗎？”
“不是。唉，我有太多事。我的離婚協議還沒有簽字呢。”
“去簽呀，除了撫養權以外什麼也別要，我都能給你。”
“我的電影馬上要開機了，兩周以後就要去法國。”
“拍電影而已嘛，三個月夠不夠？我等你回來。”
“不。”
“還有什麼？你一次都告訴我。”
“沒有什麼了，隻是我這26年從來沒有自己做過決定，都是別人做好了，等著我去履行。就讓我自己決定一次吧。林瑞，就到這裏吧。”
12
淩馨走後的半年裏，林瑞一次也沒有笑過。
林太太也後悔過，是不是那天她做得太過分了，把好好的兒子生生逼成這樣。
林先生和太太吵過，說她去找淩馨的麻煩是適得其反，這樣會讓兒子從此更忘不掉她，其實她不過是一個女演員，林瑞一時被美色迷惑，如果放任不管，過不了幾個月他就會失去新鮮感，自己就分手了。
淩馨走後的半年裏，林瑞一次也沒有笑過。
他還是跟著父親去談生意，他談生意的手段越來越高明了。他學會了麵無表情，用冷淡的語氣說出心儀的價格，那做派已經漸漸有了乃父的風範，坐在談判桌對麵的人再也不會被他突然露出的幸福微笑搞得一頭霧水了。
他也跟狐朋狗友們出去聚會，聚會上也有上海頂尖的漂亮姑娘，也有學藝術的、學表演的，談起台詞和鏡頭都很專業。她們摟著他喝酒玩笑的時候，他也把手放在她們的腿上，可是他找不到快樂的感覺了。
再也沒有人從弄堂口裏飛出來，飛進他的懷裏，把濕漉漉的頭發貼在他的胸口了。
再也沒有人站在午後的樹蔭下，眯起近視眼尋找他，一臉茫然地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頭發被風掠到耳後去了。
深秋了，樹葉大團大團地落下，他看著櫥窗裏的塑料模特穿上了風衣，才想起來自己也該加衣服了。
不知道那部電影拍完了沒有，應該接近尾聲了吧？那麼她現在是在法國還是已經回國了呢？是在北京還是在上海呢？她那裏冷嗎？有沒有一團樹葉不經意地落在頭頂，把人嚇一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