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石室。
搖曳的燈火。
散亂的魔氣。
飄忽的鬼影。
任誰見到這樣一幕,都很難將此處與正道兩字掛鉤,反而會認為自己不慎從人間來到了魔域。
事實上,這裏也的確存在著魔。
一個可稱真魔,卻不純粹。
一個本為假魔,奈何執念太重。
所以手執魔劍的他很有可能化身劍魔,身為琴魔的他卻未必隻彈奏得出魔琴。
石室很寬敞。
可供觀賞的東西卻不多。
看來看去,也隻有位於東麵的一堵牆壁較為特殊。
那上麵刻著壁畫。
無山無水無花無草無神無仙唯有人的壁畫。
具體又是些什麼人?
成無道率先給予秦蒼的回答是青雲的人。
若僅僅隻有這一個答案倒也頗合情理,畢竟青雲劍閣開派至今,總湧現出了不少英傑,刻成壁畫,供後世人瞻仰,並無不妥,隻是環境選得偏僻怪異了些。
然而成無道接下來給予秦蒼的第二個回答卻是這些壁畫上的人物都是擁有生命的活人。
這已非不可思議所能描述,簡直離奇荒誕,天方夜譚!
如果平麵壁畫上的才是活人,那麼秦蒼,成無道乃至之前還未死於他劍下的一眾劍修等以立體具象化的方式存在的個體又該算是什麼?
這就好比是一個正常的人在向一個還有夢遊症狀的人詢問有關他那時的經曆和感覺,對方卻說他那時根本不處於夢境之中,而是在現實之內,“醒來”後的世界才是假象,才是幻夢。
盡管秦蒼的思維素來跳躍性極大,此刻聽聞成無道之言後,也是不禁皺緊眉頭,幾欲向直接對其使用搜魂之術,看看他是否已經陷入瘋魔的境地。
“你給我的這些答案,暫時還沒有辦法讓我信服。”
手中親自握著一盞銅燈的成無道側身看了看秦蒼,沒有驚訝於他的這句話,反而嘴角噙著笑意,隱約間竟有微微的讚許。
“你用了一個暫時,說明即便你此時此刻還不相信,但心中還是留了一線,沒有把所有的可能扼殺,沒有把所有的道路封死。以前我還不明白風醉塵數十年來不收一位弟子,自你到來後卻突然破例的原因在哪,直到今天,我算是徹底悟了。”
秦蒼凝視著麵前的壁畫,沉聲道:“我卻沒有悟。成峰主,你方才說這些壁畫上的人物才是青雲劍閣的活人,那麼我在上山過程中遇見的那些又算什麼?難不成他們本就是死人?”
“同時兼具思考力和行動力,當然不能算作死人,可他們也不能算是活著。將自己的殘魂寄托在別人的肉身之上,不管契合度有多麼高,技術多麼成熟,始終都是違背了自然法則,不得長久。所以盡管他們還能呼吸,還能行走,甚至對人刀劍相向,終日擔憂的問題也都離不開死亡,論及對死亡的恐懼,他們的程度比世間最為孱弱的生靈還要深,如此種種,你覺得他們算是活人麼?”
秦蒼默然半晌,道:“的確不能算。隻不過,魔劍峰的長老以及弟子數量在青雲五峰之中一直居於前位,我一路走來雖殺了不少人,卻能感覺得到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並非魔劍峰乃至青雲劍閣的人。占據著其他肉身的殘魂居然能在陽光下肆意活動,被掠奪的完整靈魂反倒下了陰暗的牢獄,不得不借助壁畫苟延殘喘,成峰主,這便是你想要給我講述的故事?”
“故事......”成無道眯了眯眼,似是對這個字眼頗為不悅,但向來自信平靜的人耐性通常也是極好,故而略微思考了一下措辭之後,他就又對秦蒼言道:“故事也並非都是虛構假想的,至少就目前而言,你無法對我說的這些表示質疑和反駁,因為你沒有可以推翻的根據。相反,你自己發現的線索,察覺到的蛛絲馬跡都在一步步將你我往同一個方向推進,我說的可對?”
秦蒼不置可否,突然問道:“現如今的青雲劍閣,有多少外來者,又有多少冥界的高層滲入?”
成無道陡然麵露訝異之色,道:“我好像還沒有講清楚事情的始末,你是怎麼聯想到冥界的?”
秦蒼道:“南境之中,能與青雲劍閣爭雄的也就隻有三絕門、聖火教、騰龍山莊、冥界這四大勢力,其中最為神秘莫測且是借助陰曹鬼司閻羅地獄等名號建宗的無外乎冥界。除它之外,我實在想不到南境中還有哪一方勢力能在神不知鬼不覺將青雲劍閣蠶食到此等地步。”
成無道麵色由驚轉喜,笑道:“和聰明人講話果然要省許多力氣。”
秦蒼深深望他一眼,疑惑道:“事到如今,成峰主還笑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