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素雲倒抽一口涼氣,這不是典型的癲癇發作嗎?那朱龍果然不祥,公子卻萬分愛惜,一直好生養著。
隻見麻生於雙眼望向那馬廄,口氣盡是遺憾:“近一年來,求醫無數,均告無效。公子因了這病,誤了多少事,便是往日交好的王公大臣人情也疏淡下來。今日所見的月郡主本由太子與西華候定親於公子,見得公子病重,三月前就毀了婚約。”
原來如此。柏素雲此時方才明白那月郡主臨上車那鄙夷的目光所為何來,四個飛龍衛為何見之退避三舍。可憐的棘奴,明明一個大好男孩,卻生生被斷送了。癲癇患者如果沒有專人跟隨護理,很容易發生危險,以前癲癇死亡率相當高,半數是因為病症發作突然,溺水、墮橋時有發生,一個少年將才得了這個病,如何還能上陣殺敵?柏素雲現在已經斷定棘奴有八成是死在這癲癇發作上,剩下二成,如果命好,也許能戰死在戰場上。比如這次,他還能活著回來嗎?癲癇病有時會因為情緒、嗅覺、飲酒、視覺、壓力等因素誘發,戰場上那麼血腥的情景,不管怎麼說都是應該嚴格杜絕讓患者接觸到的。回想起剛附體的那晚,在侯府裏聽到“叫大夫”的那場忙亂,定是棘奴犯病了。
這些天,一直沒有棘奴的消息,他也許還活著罷。如果他死了,這裏的一切也不會存在,自己是不是遲早要落在石宣手上?剛才麻生於還透露了更可怕的信息,石宣確實吃過人肉,是在石邃的太子府上。胡羯軍人財狼心性,作戰時一旦軍糧不夠就吃“兩腳羊”,都吃出癮來,太子石邃常年隨石虎打拚天下,他的部下吃人司空見慣。石邃也染上吃女人的癖好,據說愛吃的人竟是自己的姬妾,常把一些美貌犯錯的妻妾清燉後,和著牛羊肉一起端到府中宴會上,與客人共享,還讓他們猜哪塊是人肉,是身上什麼部位。
想到這裏,柏素雲哪裏還穩得住,拔腿就往自己房中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今夜就要策劃出一個應急逃脫方案,要傻等到棘奴死訊傳來,她早成了石宣盤中餐了!
傍晚,麻生於他們來邀柏素雲一同享用她請客的豐盛晚餐,她婉言謝絕,隻讓他們送一點到自己房中,就此閉門不出,專心策劃流亡方案。
柏素雲要厘清幾個問題:
第一、公子的死亡時間要早做假設。如果這次公子能安然回來自然最好,她的時間就比較寬裕。如果他這次注定要死了,她究竟是在這幾天就提前跑路還是等死訊來了才走?
結論:早走早好,要真等人死了才行動,隻怕這府還沒得到訊息,那石宣早上門拿人了,順帶抄家。因為最早知道死訊的是朝廷,不是連個親屬都沒有的西華侯府。為今之計隻有在這幾天內想個法子走掉。
第二、往哪裏去?這個是方向性的問題,一旦想錯,後果不堪設想。北方胡人地盤顯然不能去,南方的楚國還是漢國,其實都還可以,地理位置來看,本來離楚國和漢國最近,可惜去楚國的路離燕國境很近,燕國也是鮮卑胡人國家,又和趙國打打殺殺,隻怕死得比跑得快。現在就隻剩下向西逃亡漢國一個選擇,雖然路遠但還算安全。
第三、最迫切也是最現實的問題,就是交通工具兼安全問題。得雇一輛馬車,讓董伯駕車?她與董伯一老一少走在亂世,就算沒碰上軍隊交戰,就是碰到胡人或者劫匪、難民,也難保安全。雇傭這幾個飛龍衛當保鏢?不可行。公子死了以後也許能說服他們幾個送她去漢國,這是前提,但她不可能等到公子死以後再行動的。
計劃雖好,奈何沒人協助執行,這可愁壞了柏素雲。算了,她一個人著急沒用,具體細節還是要和董伯商量,畢竟他熟悉這個世界。晚上,柏素雲把董伯叫進來,把目前他們的窘境跟他說了一遍,端看他的意思。果然,董伯聽說公子患驚厥抽風之症後,也是惶急不已,這西華侯府外麵看著風光,卻已經是強弩之末,大廈將傾,那些仆役、飛龍衛不過是守著一絲執念不肯放棄而已。柏素雲將自己的想法講給董伯聽,董伯當即表示讚成。接下來吩咐董伯做兩件事,買一輛馬車寄放在一家客棧,給她買兩套普通男童的衣服,在車上備吃食和常備的草藥等等。
第二天一早,董伯就出去辦理柏素雲交待的事情,她還是覺得十分不安,沒有人護送他們去漢國,在兵荒馬亂的年月終究途中變數太大。柏素雲的目光在穿過中庭,遠遠落在那些晨練的飛龍衛和仆役身上,暗忖倘若有這些人肯護送他們,把握就大多了。昨夜柏素雲曾考慮用言語試探這些人,後來又否決了,一來怕打草驚蛇,二是這些人因為都曾受過石瞻父子的恩惠,忠誠度相當高,光看棘奴公子命懸一線他們也沒有離散的心思,就知道事不可為。昨天吃敗仗的幾個仆役此刻圍著邊如頌,再次和他過招,請他指教一二,氣氛相當融洽。看著他們用純男性的方式表達友好和情誼,柏素雲昏昏的頭腦突然被燈火點亮——招募雇傭軍啊,這滿大街的流浪華夏人,有的還是被衝散的乞活軍散兵遊勇,總有可用者。她出錢他們出力一同逃亡,兩廂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