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紀念那些已經或正在被遺忘的關於我的民族的一切。
第一章
1980年,黔西北。
雲霧山中,一塊泛黃的木牌匾兩旁是獨特的彝族老鷹圖像,中間彝語和漢語同書:歸則村。
往裏走,是一顆高大的皂角樹,樹下,一群彝家兒女正在古老的跳鍋莊舞,歡聲笑語。
這是阿洛父輩傳說中的以前居住的彝家寨子。後來,因為災荒,阿洛的父輩逃至這個沒有絲毫彝族氣息的村落,在這裏阿洛和他的父輩正在遺忘著關於自己民族的一切……
1
四周環山的石丫口村。漆黑的夜裏散落了幾顆微弱的燈光。
一處破落的茅草房,一道昏黃的燈光從門縫裏漏了出來。
磚頭圍砌而成的火爐上,一壺水在哧哧地冒煙。
圍坐在火爐邊的30歲彝族婦女阿舒嚴肅而無奈地說:“你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嗎,你倒是說說該怎麼辦啊?”
37歲彝家男子阿文隻顧抽自己裹卷的旱煙,悶不作聲。
簡陋破亂的床上,他們剛滿兩歲的孩子小阿洛看上去似乎已經奄奄一息,偶爾作一兩聲呻吟。
一個5歲小女孩氣喘噓噓,破門而入,她是阿洛的姐姐阿香。
阿香說:“阿媽,收廢品的又來了。”
阿舒看著阿文,有些生氣地說:“你還是不是男人?”
阿文還是悶不作聲。
一對家傳的銀鐲子放在床邊的黑色木櫃子上。
阿舒摔門而出,一會兒領著回收廢品的男子來到門口。
阿舒拿著銀鐲子問:“大哥你給個價吧。孩子等著錢看病呢。”
男子裝模作樣打量了一下,說:“五塊錢。”
阿舒咬著呀,猶豫著。
阿文說:“這可是銀子的,父輩傳下來的,五塊錢,開什麼玩笑?”
男子補充說:“最多十塊。”
阿舒白了阿文一眼,說:“十塊也不夠,反正也不夠,如果你誠心要,三十塊錢,不然的話,就不賣了。”
男子考慮了一下,轉身走了,消失在黑夜之中。
阿舒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淡出。
2
阿文家院壩裏。百年櫻桃樹下。
阿香穿著不得體的綠色軍衣(80年代民兵衣服)與同村的漢族小夥伴趴在地上玩。
凶惡的爺爺邊故意吃麵條吃得很響邊罵道:“幾個死母狗,衣服在地上都滾髒了~~~~~”
他是阿文的母親帶著阿文來到這裏後才改嫁的,姓劉,名大先。
阿香白了劉大先一眼,繼續玩自己的。
3
石丫口村民組組長李會學家。夜。
燈光昏暗。男人們的旱煙煙氣四處彌漫。
李會學抽著煙說:“今天喊大家來,有兩個事。一個,一組的黃馬二家父親去世了,農活不忙的都去坐坐,搭把手,幫幫忙什麼的。還有一個是,李文學家大兒子打工回來說,現在國家在搞改革開放,鼓勵大家做生意,共同變富裕。你們有什麼好的路子的都說出來,大家斟酌斟酌?”
村民陳學達帶著長角彝族帽子數落著手上的旱煙葉子說:“開啥飯哦?好好種地,就有飯吃,不種地****都沒有。”
齙牙村民李從軍說:“我準備學殺豬,就是本錢要得有點多。不曉得國家這個什麼開放,有點補貼沒有?”
李會學說:“改革開放是一種政策,不是什麼開飯,也沒有什麼補貼。”
雜七雜八的聲音:“那有鬼的搞頭啊!”“遠天遠地的,就像什麼壞事也到不了我們這兒一樣,什麼好事也到不了我們這兒。”
整個村莊在一陣狗吠聲中,淡出。
4
穿村而過的馬路上。兩旁長滿了一人多高的玉米。一輛馬車拉著一車煤炭悠悠而來。
阿舒背著阿洛去找大夫,阿香也跟著去了。
他們前腳才走,後腳阿文就帶著陳學達進了茅草房。
兩人在火爐邊坐下。阿文從床下拿出一瓶苞穀酒,又從碗櫃裏拿出兩個白瓷碗,斟上酒。
陳學達用彝語說:“喝酒喝酒!”
阿文跟著符合:“喝喝喝!”
邊喝,二人邊談論“哦索尼鄒邸素博,勾鄒邸邑撮”“黑羊大箐”“吳三桂剿水西”……
陳學達侃侃而談:“酬尼勾鄒酬尼那洛,十二家(支)頭人(勾鄒)和十二家(支)黑彝(那洛),不知道如今都淪落到何方?”
說到激動處,兩人竟淚流滿麵。
阿文醉醺醺地問:“勾鄒?那洛?”
陳學達:“以血統關係來論,‘勾鄒’(上層白彝)與一、二、三等之間沒有關係,但因其在彝族群體裏有較高的社會地位(有‘勾鄒’功名),故排名在那(黑彝)之後,屬於四等群體。而以其社會地位來說與‘酬尼那洛’(十二支頭黑彝)相當,隻是‘那’(黑彝)在血統上是與‘祖摩’(君王)相連的。‘勾鄒’有十二家(支),‘那洛’(其他的‘那’除外)也有十二家(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