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石板鋪就的長巷回望,漆紅的永勝門仍然是醒目威嚴,以一種屹立不倒的姿勢矗立。
門口守衛手持紅纓把守著紫荊城,神色肅然雕塑陶人般屹立不動。
盡管幾日前,永勝門攻破。
這紫荊門前的旗幟剛剛換上一片嶄新,天朝改換,這血腥遍地之處早就洗盡鉛華。
新帝登基,冷氏三皇子冷亦陵為太子殿下,已然威嚴昭告天下,覆滅的大荊國,徹底被永濟國取代。
傅風蘅回眸,長密的睫毛輕如薄翼上下閃動,望著連亙的高牆上新熾獵獵,眼底的黯淡轉為雀躍。
“翎,你看——”
她指了指身後宮闕,一身的仆仆風塵難掩蓋住眼中灼灼神采,
“是麼,安全了。”
身後,威嚴聳立的紫荊城,囚禁人的牢籠。
洛千翎身穿一件破麻,瘦弱的肩頭高.聳愈加突兀,頭發被擦過臉頰的風吹的淩亂,臉上憔悴蒼白,清逸俊雋的麵容愈加滌蕩人心。
他習慣性的昂起頭,神情淡漠的掃了身後一眼,
“蘅兒,我想——”他喉頭上下滾動,風太大,堵住了他的話。
她心頭一熱,張開雙手,環住精瘦的腰身,臉上浮上了嬌羞,卻像是幸福的蜜餞,絲絲入心。
“我知道。”
唇角上揚,漾著滿足的笑,閉眼,所有的疲憊,都被這個溫暖的氣息一掃而空。
日光太沉,亂世不穩,就讓她……放縱最後一次吧。
結識的後背,狂速的心跳,像飄零的心找到了依靠之處。
他的肩頭不易察覺的猛然一顫,那修長的手死死勒住韁繩,因太過用力使得骨節泛白。
他想離開,一個人。
可他昔日的承諾,如微塵渺小的盛開,不複存在。
而身後那顆心灼的他心慌,錯措不安。
破碎的青石板路,急急的馬蹄聲隱去,他最後一次回眸,神情冷峻,有些失神的恍惚,卻依舊帶著淡漠又孤傲的氣質,因為他的身體流的是先帝的血液,那帝位,本是屬於他的。
他在血腥洗禮中,活下來了,可是那顆心卻慢慢冷硬,堅硬如冰。
“有一天,終會回來的。”
傅風蘅眼睛堅定,咬住了早就皴裂的下嘴唇,麻木的雙唇重複著他臨走的那句話。
眷戀的掠過飛鳥蹤影,清澈的眼神透過橫亙的高牆,穿過深不見底的掖庭,望穿秋水般的等待,回應著她的,隻是呼嘯而過的風。
她跪在掖庭院中粗大的花藤樹下拜了又拜,淺淡的風浮起枝條掃過柔弱肩頭。卻像是一個銳利的刺,狠狠的紮透脆弱的心,承受著本不是她的痛。
她闔上眸,再掀起來睫毛,有些事情如江水奔瀉在胸口,此去不回流。
她以前是相信那句話的,枯木逢春,隻是來日方長。
明淨無幾的一方天空,隻有巴掌一般大,輕輕的一遮擋便,便將那顆滿是期待,卻又厭倦的心給遮住了。
身邊到處都是淒慘的呻.吟哀嚎的聲音,還有滿身虱子的老婦人,懷中抱著一個木墩子,在這個庭院跑來跑去,時而哭,時而笑,瘋瘋癲癲的說著胡話。
“瑜兒呀,你怎麼不說話?額娘要讓你帶著禦林軍前來將這些人都殺了,額娘有娃娃了啊,哈哈!”她又突然氣的憤憤跺腳,滿地打滾。“都殺了,一個都別想活著!”
她早就習以為常,淩亂的發絲掩蓋住了眼神的灰敗。
如今……她一個亡國的公主,不是更值得去可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