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 心香一瓣(2)(1 / 3)

在沒有強風,也沒有急雨的時候,葉子安安靜靜離開了相互扶持相互依靠了一段日子的樹身,總覺得即使尚有幾分不合也是心甘情願,仿佛人生在世,時候到了就不得不離去。有風的時候,葉子的堅持與頑固似乎也無法保全意誌的自由到底。

風,能開二月花,亦能解落三秋葉。

我們不是常說“秋風掃落葉”嗎?風刮起時,牽動了葉片,也抽痛了心中那根特別的弦。那時候,瑟瑟秋風的手,不是安撫,而是催迫,由不得選擇。猶如人突然罹患了不治之疾,死神卻在床邊毫不留情地咄咄逼促。那時,縱有再多的牽掛再多的未了,又如何不得不放下呢?

葉片若是嬌小,翻落時候是無聲的嘩啦嘩啦。倘若有幾片不約而同連袂落下,那景象不免有點爭先恐後的錯覺,讓人想起適才跨過的細淺山澗,水聲潑潑濺濺,幾乎可聞。

倘若細看,每片葉子的長相固然不一,性情更是不盡相同。小葉子尤其突出。有的喜歡翻筋鬥,有的愛回旋打轉;有時銜枚疾走,有時匆匆滾落,也有時左顧右盼。無論如何,落下之前或許有番躊躇,著地之後卻看不見半分不安。說是認命也行,悟透也罷。

秋葉比起落紅,也許平凡不起眼,但一樣落地化作春泥更護花。默默暗暗地把七分的溫柔加上三分酸楚,緊緊糅合在了一起。我想,也隻有在軀殼完全腐化,了卻了心頭那一樁無求無償的心願之後,葉子才算真正脫離了塵世人間,然而在此之前尚有一段逗留吧。

其實,樹葉在地上最後的日子並沒有想象的寂寥與無趣。是的,葉子看來也許單調的日子,也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樂趣。

那些簌簌跌落人行道上的葉子,被路過雜遝的腳沙沙踩踏,踏出了一闋秋日奏鳴曲。碎碎脆脆,讓耳朵也讓心頭發酥的溫柔聲音。腳的主人喜歡聽,兩隻腳踩得更加起勁。葉子破得更碎。

飄落在車道的葉子,又像是愛玩耍的小孩。隻要車子一經過,隨即高高揚起,在空中亂飛似的相互追逐,之後你推我擠又在路邊縮成一團,接著後麵另一輛車子又再將它們吸回了路麵中央。如此遊戲,重複不斷,直至小小的葉身碎得再也飛不起來。

破碎的葉子,不管在森林或城市裏,最後總混合著黏人的雨水慢慢變為黏土,終至於在似有若無的輕輕一聲歎息中,揮別了每天的日起日落,還有那月圓月缺,一切默默地重新返璞歸真,而今後不會再有什麼傷春悲秋憂晴愁雨了。

兩百多個日子,兩百多個人世塵緣。曾經有嘩嘩啦啦的歡笑,也有抖抖顫動的不安與恐懼;曾經有一身青澀的慘綠光陰,更曾經也有紅過二月花的絢爛歲月。

千秋萬古,山高水迢長。啊,多少日子多少陽光多少夢!

它們的臉孔,如今恐怕不再有人記省;它們的身形,明年來春自然會有嶄新的替代。那時,光禿的枝丫又會再一次的生氣盎然了。

有機會仔細親近那一片一片的葉子。用手摩挲摩挲葉身,想象葉子的一生,再僵硬的心也會變柔軟的。對別人還有對自己。

青春常在

威廉·赫茲裏特/文

“生命是一束純淨的火焰,我們依靠自己內心看不見的太陽而生存。”

——托馬斯·布朗爵士

沒有年輕人相信自己會死去。這句話是我哥哥說的,它真算得上一句妙語。年輕人有一種永生之感——它似乎能彌補一切。擁有年輕的人就好像是一尊不朽的神靈,一半的生命已經流走,但蘊藏著無盡寶藏的另一半生命還沒有明確的下限。因此,我們對它也就抱著無窮的希望和幻想。我們把未來的時代完全據為己有——

無限遼闊的遠景在我們麵前展現著。

年老、死亡隻不過是句空話,沒有任何意義。我們聽了,並沒有放在心上,如同吹過我們的一股風。這些事,別人或許經曆過,或者可能就要經曆——但是我們自己“享受著魔法保護的生命”,對於諸如此類脆弱的念頭,統統會輕蔑地一笑了之。像是剛剛走上愉快的旅程,極目遠眺——

向遠方的美好的景象歡呼!

這時我們會覺得好風景應接不暇,如果往前走的話,還會有更多美不勝收的新鮮景致。在這生活的開端,我們聽任自己的誌趣馳騁,放手給它們一切滿足的機會。到此時為止,我們還沒有碰上過什麼障礙,也沒有感覺到什麼疲倦,因而覺得可以一直這樣向前走去,直到永遠。我們看到四周一派新天地——生機勃勃,變動不息,日新月異;我們覺得自己充滿活力,精神高漲,可與宇宙並駕齊驅。而且,眼前也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表明,在大自然的發展過程中,我們自己也會落伍、衰老,掉進墳墓。年輕人天性單純,可以說是茫然無知,總有青春常在之感,因而將自己跟大自然畫上等號,並且,由於缺少經驗,感情旺盛,總是以為自己也能像大自然一樣永生。我們在世界上隻是暫時棲身,卻一相情願、癡心妄想地竟把它當做長久不變的結合,好像沒有冷漠、爭吵、離別的蜜月。就像嬰兒帶著微笑入睡一樣,我們躺在用自己天真的幻想所編織成的搖籃裏,讓宇宙的萬籟之聲把我們催眠,我們高興而急切地暢飲生命之杯,怎麼也不會飲幹,好像永遠是滿滿欲溢的:包羅萬象紛至遝來,各種欲望隨之而生,我們沒有時間去思考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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