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逢二進一(1 / 3)

逢二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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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苦瓜

三十年前,萬貫街就知道陳逢二這人一點屈兒都不能受。剛生下來時,陳逢二第一眼見到的人是接生婆柳嬸,嫌她醜,心情本就不好,可柳嬸偏偏手欠,撥了撥陳逢二的小雞雞,邀功似地喊,是個帶把的。逢二哪能受這個屈兒,咧開嘴就哭,那聲音排山倒海,穿街走巷,整個萬貫街的人都聽到了。

那會兒,逢二的媽媽正意猶未盡地在生下一個兒子。半小時後,陳進一也哇地一聲落地,雖然隻是相隔半個鍾頭,卻比頭一個進化得完美多了。哥倆兒都是小眼睛,高鼻梁,撅撅嘴,但逢二粗糙,好似草稿,進一細致,是修改後的作品,所以,他盡管是弟弟,卻當之無愧地叫著進一。

逢二生得粗枝大葉,脾氣也大,事兒還多,免不得常與人爭執。但讓逢二不痛快的是,從小到大,每次與人爭執,總會出來一個主持公道的,上學前是父母,上學後是老師,上班後是領導,現在版本升級,又蹦出個人民警察。

逢二氣鼓鼓地坐在派出所裏,氣鼓鼓地聆聽警察訓話:趕緊把錢賠給人家。

逢二翻了翻眼睛問,賠哪輛車?

警察說,你不就劃破一輛嗎?

逢二指了指坐在對麵的薛小豬,說,他還踩壞了我的車呢?你管不管?

薛小豬是個禿子,小窄臉,眯縫眼,月牙鏟的牙。正在那不緊不慢剪指甲,一見逢二指自己,惱了,一蹦多高,你腦袋讓門縫擠了?你的車跟我的車有法比嗎?

警察沉著冷靜地指了指薛小豬,吩咐道,坐下。

雖然同樣是指一指,但警察的手指比逢二的手指更有威力,那是一陽指,薛小豬乖乖坐下,繼續剪指甲。

警察轉過臉,衝逢二說,你的車跟他的車有法比嗎?說的依然是薛小豬原話。

逢二搖了搖頭,說,雖然車不一樣,但損壞程度也不同啊。我隻是在他的車上劃了一下,他卻把我的車整個踩壞了,再說,他是踩車在前,我是劃車在後。說到這兒,逢二猛地想起那車也不是自己的,不由自心中抽出了幾分路見不平的豪氣來,浮在臉上,那就是四個字,理直氣壯。

警察覺得逢二說的也不無道理,吩咐薛小豬先把錢賠了。薛小豬也不抵賴,伸手掏出五百塊錢,往桌子一砸,說,錢放這了,你盡管拿去。

第一個回合,逢二大獲全勝,禁不住喜上眉梢,但那喜色在眉梢也僅僅是虛晃一槍,緊跟著臉就拉長了,因為薛小豬往他耳朵裏塞進了這麼一句話,該你賠我錢了,五千,一分也甭想少。

什麼?五千。我的車整個浪兒報廢,才五百。你的車隻是擦破點皮,就要五千?

你的車,你的車,你的那是車嗎?是玩具,是模型。我的車卻是奔馳,隻是擦破點皮嗎?你是在那上麵畫了一幅畫,畫什麼不好?非得畫個小太陽,弄得跟日貨似的,可我的車是歐美的,歐美的。薛小豬火了,豈能不火。

當初你幹嘛了?你把我的車踩壞了,痛快賠錢,我會劃你的車嗎?現在你卻大方了,可我還心疼錢呢。想要錢,沒門。

你這不是抵賴嗎?薛小豬大聲喊。

我就抵賴,你能把我怎樣?逢二聲更大,比嗓門嗎?誰不知道逢二的大嗓門在萬貫街赫赫有名。

你這不是當著警察的麵抵賴嗎?薛小豬挑撥離間,故意把警察扯進來。

我就抵賴,你能把我怎樣?逢二沒聽出來,遂中計。

我能把你怎樣?警察沉著臉說。

逢二蔫吧了,但心中卻暗下決定,這錢說啥也不能賠,偏巧這時,進一來了。雖然門開著,他還是站在門外,輕輕敲了幾下。

警察一回頭,嚇了一跳,還以為逢二會分身術,忽然跑到門外去了。

薛小豬認識進一,哼了一聲,說,終於來個講理的。

進一不止講理,還懂禮貌,進屋先發煙,挨個點上,這才開口說話,我哥是不該劃破你的車,重新噴漆得花不少錢,你要多少,我們都賠。

不等薛小豬說話,逢二嚷了起來,你知道什麼?他要五千,五千啊,這不是訛人嗎?

進一說,哥,你咋那麼多話?

逢二閉嘴,他這個火爆脾氣,唯有遇見進一才熄火。

進一又說,五千對吧?等我去銀行把錢取出來給你。

進一果不食言,不大一會兒,取回錢,如數賠給薛小豬,事兒解決了。

回去路上,逢二不停埋怨進一老實,咋能說賠就賠,五千塊錢也不是小數目。

進一低頭走路,不吭聲。

忽然,逢二喊餓,哥倆便進了一家飯店。一翻開點菜單,逢二後悔了,嫌貴,起身要走。進一攔住他說,算了,來都來了,還走什麼走。逢二隻好重新翻看點菜單,挨個看。看到菜名時,滿心歡喜,看到菜價時,滿臉不高興,嘟嘟囔囔說,啥破菜,這麼貴。就這樣,逢二把點菜單看了一遍又一遍,差不多都能背下來了,還沒點出一個菜。弄得服務員站得都腰疼了,一個勁兒催,你到底想吃啥呀?逢二火了,吃你。進一趕緊將菜單搶過來,合上,對服務員說,一盤燒茄子,兩瓶啤酒。

不大一會兒,燒茄子端上來,裏麵竟然還摻雜著一些肉段。逢二覺得是意外收獲,但仔細一琢磨,不對勁兒,趕緊詢問服務員。服務員說,這不就是你點的肉段燒茄子嗎?逢二說,你哪隻耳朵聽的是肉段燒茄子?我們點的是燒茄子,沒肉段。趕緊給我換了。服務員為難,立著不動。進一擺擺手,算了,不用換。逢二看看菜價,貴一倍,豈能善罷甘休,吵吵巴火一定要換。進一心煩意亂地說,將就吃吧,換什麼換。

進一好將就,逢二不好將就,這是兄弟倆兒的區別,也是進一在母親肚子裏多呆半個小時,修煉出來的正果。

其實,逢二早就饞肉了,雖然心裏一百個不高興,可嘴上占了便宜。進一不吃肉,嘴上雖沒占便宜,可心裏清淨。

哥倆兒邊吃邊喝,逢二就把自己為何劃破薛小豬之車的原委一五一十告訴了進一。這還得從瞎三的婚禮說起。

瞎三不瞎,綽號來自於他的一個口頭禪,我咋瞎了眼睛娶了你,這話他對前兩任的媳婦都說過,兩個女人相繼掩麵而去,瞎三再接再厲娶了第三任夫人,大擺筵席,廣邀親朋。

一接到瞎三的邀請,逢二氣就不打一處來,自己才結一次婚,瞎三卻三次,也就是說他給瞎三隨了三次禮,一賠三,太虧。因此,婚宴之上逢二很是不痛快,把自己灌醉,因為他算過一筆賬,酒水比菜貴,這樣才能喝回一點本錢。

有些暈乎的逢二左右環顧,滿桌的人沒一個人瞅得順眼,於是離座而起,準備打道回府。忽然這時,他看見飯店門口有個小孩在玩遙控汽車,興致勃勃走過去看,並跟小孩商量,能不能讓他玩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