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1 / 2)

言幼寧圍著心理診所轉悠了半個小時,抽完了整整一包煙之後,還是無法決定到底要不要進去。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樣子磨磨唧唧的,讓人看著著急。前台那個穿著淺綠色體恤衫的小姑娘就看他很久了,說不定過一會兒她就會忍無可忍地衝出來對他說:“進去找醫生談談吧,先生。你看你現在這個坐立不安的症狀就非常典型,必須及時治療……”

言幼寧摸了摸口袋,煙盒已經空了,而他心裏的焦慮卻絲毫也沒有得到緩解。

進?

還是不進?

言幼寧歎了口氣,把口袋裏的空煙盒團成一團扔進了人行道旁邊的垃圾箱,轉身走出了這個據說住著全島城最出色的心理醫生的臨湖小區。他並不是缺乏走進心理診所的勇氣,而是他沒有信心讓一個陌生人——即使他是心理醫生,是一個科學工作者,相信他在過完二十九歲的生日之後,一覺醒來回到八年前。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誰會信呢?

言幼寧還沒走到公交車站就看見一輛綠色的大巴緩緩駛進車站。這趟線路這個時候還跑著老式的公交車,言幼寧記得到他大三那年,這條線路就換成了那種新款式的空調大巴,外殼是明亮的橘紅色,車窗玻璃幾乎占了車身高度的一半,整潔而漂亮。那時候他正好給一個初二的小男孩輔導外語,每個周末都要跑到這邊來上課,因此他對這一趟公交車的印象格外深刻。

言幼寧心頭掠過一絲難以形容的微妙感覺。

他所看到的,是八年前的翠湖路,是八年前的公交車,八年前的……自己,而這一切竟然還都是真的。

這TMD是怎樣一個見鬼的世界……

言幼寧不由自主地又摸了摸褲兜,手伸進去才反應過來煙盒剛才就扔了,心裏不由得有些煩躁。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真心覺得命運沒給自己安排一個好時間。如果能再提前半年,讓他和纏綿病榻的老媽見上一麵就好了。當時的自己一天到晚忙著在她麵前強裝笑臉,壓根沒想到要趁著她神智還算清楚的時候把她年輕時候跟自己那個便宜老爹的風流韻事問個清楚。回頭便宜老爹找上門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自己稀裏糊塗就被他哄回了關家……

往事不堪回首。

言幼寧歎了口氣,忽然間有點兒替自己感到心酸。回想自己和關政安相認時嚎咷痛哭的樣子,他簡直恨不得衝上去給這個傻逼幾個大嘴巴子。當時的自己怎麼就不多想想,關政安那是什麼身份的人?他既然能知道自己的下落,又怎麼會對一蓮這幾年的病情毫不知曉?他刻意選擇了自己最孤獨無助的時候出現,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於是自己這條傻魚兒暈頭暈腦地上了鉤,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真的找到了愛護自己的長輩,卻怎麼也想不到,這位慈父煞費苦心地把自己這個私生子推出來,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親兒子做擋箭牌。

關家的生意黑白摻半,他的兒子關宇森要想順利上位必須要解決掉一批居心叵測,同時又位高權重的老家夥。於是關政安把自己這個“好不容易認回來的私生子”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讓全世界都知道他言幼寧受盡了千般寵愛。於是,從沒嚐過父愛滋味的傻孩子言幼寧被這從天而降的棒棒糖砸昏了頭腦,義無反顧地變身為一次性的塑料雨衣,盡心盡力地給這一對狗父子遮風擋雨。

直到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

言幼寧心煩意亂地把手伸進了長褲的口袋裏,又一次摸了個空之後,終於下定決心要在等車之前先去馬路對麵的報刊亭裏買一包煙。他的煙癮其實一直都不大,尤其大二下半學期,一蓮剛剛去世的這幾個月。家裏的積蓄幾乎都花在醫院裏了,他為了籌大三的學費同時兼著四份工,就算是想抽煙也沒這個物質條件。

那個時候可是真窮。言幼寧有些感慨地想,生了病不敢去醫院、一天三頓饅頭榨菜加學校食堂免費的西紅柿蛋花湯、能走路絕對不敢坐車、去趕工的路上渴得嗓子冒煙也舍不得買瓶一元錢的純淨水……

如果不是自己活回來的時候指頭上還戴著關政安送給自己的那枚據說是“關家傳家之寶”的祖母綠戒指,言幼寧恐怕還得接著過吃了上頓兒愁下頓的糟心日子,直到幾個月後,關政安帶著一臉慈愛的表情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麵前。

也正是有這枚戒指做證據,言幼寧才能夠確信自己的重生並不是臆想的產物。至於它的真假,他在臨死之前已經從關宇森嘴裏問的清清楚楚。它確實是一件頗有年頭的古董珠寶,但卻不是關家的什麼傳家寶,隻是為了哄他相信自己確是關家下一任的繼承人罷了。關家做著珠寶生意,曆來都有從世界各地收集古董珠寶的傳統。隨隨便便找出一件來,都足夠哄弄他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