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趙大順死那天,李小安顯得很平靜。

平靜得讓前來吊唁的親朋好友感到反感、猜疑。有幾個年齡大點的老太太私下斥責,現在的年輕人薄情寡義,怎麼?就白做了一場夫妻?

年齡跟李小安相仿的,目光一律側視,淡漠而不解地落在她豐挺的胸脯上。難道說,她已經有了後路?可畢竟死的是孩子的父親啊?女人之間的嫉妒與厭煩似乎都是從胸開始的。

如果說,這些人忘記了吊唁,熱衷於猜測與抵毀,那麼,所有的理由都是她婆婆,孫淑娣那張臉縱容的。

孫淑娣老太太,今年六十六歲。就在兒子沒死的那幾天,她還在社區裏嘩啦嘩啦的麻將聲中,宣言她要到綠蔭廣場上去跳廣場舞呢。老人們一聽打趣說,要跳就跳交際舞,找個老頭,抱著,那極有味兒。老太太嘿嘿嘿就不好意思笑了,感喟地道:“我年輕時那可真是腰不腰,屁股是屁股——哪像現在,整個人都是糠了的大蘿卜,不緊實了”。眾多的麻友們都笑了。笑聲收尾,老人們都感喟地長歎起來。誰不留戀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青春呢?

不知道她離開麻將桌後,是不是琢磨著跳舞的事。但是,她那些天是快樂的。從暗紅色的老衣櫃裏翻弄出來一條紅色的絲巾,認真地係在脖子上。再走出家門前,總是認真地塗了雅霜。畢竟是年齡大了,荷爾蒙分泌的汗腺,一遇到老牌雅霜,聞起來,總是香裏夾著臭。

那天,老太太一個人吃過早飯,係上紅絲巾,兩隻手向後一背,身形立刻像個倒放的鴨梨,她來到街麵上溜彎。老街兩旁的桂花開得正旺,可是,她心情不太好。什麼原因呢?她想到了她這個家……

要說這個家,混著過,還是可以湊和著過;要是認真呢?唉,愁人啊。要說我平時在麻將桌上嘻嘻哈哈的,那還不是苦中做樂?

我能像人家老人那麼享清福?

什麼都不說,就李小安那個憨頭媳婦,就夠我受的了。當年大順娶她時呢,我就覺得她有點像缺心眼似的,苕大的塊頭、屁股大、胸大、嘴大,沒啥可樂的事,也一天到黑地“嗬嗬嗬”地。要不是死去的老頭,堅持說這樣的女人有福、賢惠,準能生了胖孫子,當年我會讓大順娶她?我大順配她那是一個來一個的!

這下好了,別說胖孫子沒生下來,可她給我們老趙家生了個“傻姑娘。”這叫什麼事兒?勸她再生個吧,她又不幹。說什麼怕傷害孩子的自尊心。她都傻透了腔,知道什麼叫自尊心?都小學一年級了,五十以內的加減法都算不下地。“難道老趙家到了大順這,就絕後了?大順長得多好,個大、模樣好、能幹又孝順……

唉,家門不幸!

老太太一想到這個家庭難題,就愁腸百結。索性把一切問題都推到了兒媳婦身上。偏偏兒媳婦李小安賢慧、孝順、不善言辭。她就更加以為她天性裏有傻的因子,說起話來就直來直去。有一次,她誇隔壁老太太的兒媳婦:你這孩子是塊好地!地好種啥收啥,地不好,就是種進去個金豆子,也是白瞎。

李小安當時在門口擇菜,平靜的外表,像沒聽到老太太的弦外音。老太太就更加蔑視她了。當著人家的麵,話裏盡帶著刺。刺刺指向兒媳婦。

她所以這樣做,就是釋放她對兒媳的怨恨與不滿。說實話,她還一止一次背地裏使壞,讓大順離掉她。為人正直的大順也是懂得母親的心思,可他向來不接母親的話茬。他會恰到好處地轉移話題。比如,母親說,都說半路夫妻過不長,可人家樓上的,離了、結了、不也……大順馬上說,咯手咯腳他自己知道。你沒事別亂琢磨人家的事!過好自己的日子才……

得得,我說了一句,換回來你十句!老太太已經厭煩兒子了。心想:這個畜牲已經不跟我一條心啦。娶了媳婦就忘了媽啊。此後的日子,她就會更加貶損李小安,處處看不順眼她。而李小安呢,偏偏視她為空氣,聽她的話為過堂風。絲毫不為她的苛刻所動搖。有時候,老太太瞪著她的後背想:“她的臉皮多厚啊,怎麼損,怎麼譏諷,大籮卜臉不紅不白。難道就一點不覺得虧欠我們老趙家?她做為一個女人可真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