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你是魔術師嗎?不是,但或許我有魔(2 / 3)

陸城遇抬手看了眼時間,下山的最後一趟公交車再過五分鍾就到。

他撐開傘,走進雨裏,頭頂一陣冰涼。才發現方木深的傘和他人一樣遭了殃,傘麵上被人剪出幾個大洞,還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腳。

陸城遇從小河寺前門的台階上一路走下去,身上已經濕透。

他扔了傘,朝不遠處的一棵大槐樹跑去,那是公交車的停靠點。掏出手機,上麵顯示僅剩百分之四的電量。

陸城遇用那百分之四的電量,給夏母打了個電話:“阿姨,您要是不想您兒子殘廢的話,就過來小河寺看看他,或者幹脆直接叫人來把他接回去。”

少年臉上冷漠而平靜,低沉的聲線裏卻帶著殘忍又諷刺的笑意,“雖然現在小河寺裏這個方木深不是您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但既然收養了,您也該負責到底是不是?任憑他死在這裏,恐怕也有點說不過去……”

手機撐不住,自動關機。

公交車從盤山公路的拐彎處緩緩駛來,爬了一個斜長的坡,停在槐樹前,打開車門。陸城遇大步跨上去。

“借傘的人情算是還你了。”

地上陳舊的黑傘在大雨中打翻,劈啪作響。削薄的傘骨不堪負重,被狠狠壓彎。

03.“送你一個美夢。”

陸城遇沒有目的地,聽取了方木深的意見,第一站去的是加德滿都。

他不擔心陸家來抓人。每年這個時候,陸卓元都要赴歐洲開會,半個月之內不會回國,管不到他。

這次看似心血來潮的下山,其實並非偶然,他至少計劃了逃跑的時間。

無數少年在夢中計劃的逃亡,他把它付諸於實踐了。

抵達加德滿都的那一晚,陸城遇重感冒。

第二天起床,額頭滾燙,鼻子堵塞呼吸不順暢。他四肢發軟地下床,在落腳的家庭旅館裏洗漱好,躺在外麵曬太陽。

房東是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英文生澀,見他懨懨沒有精神的,問半天才明白過來他生病了。

房東太太在櫃子裏翻了好久,找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兩粒來給陸城遇,讓他吃下去。

陸城遇看了看藥丸上印刻的英文字母,和著水咽了下去,回房間補眠,又睡了一覺。醒來已經到了傍晚,外麵霞光萬丈,景觀綺麗,夕陽映紅了天際。

陸城遇準備去大街上逛一逛。

他住的地方離杜巴廣場不遠,按著地圖走,穿過古老幽深的小巷,人漸漸多起來,穿著天藍色校服的學生三五成群地走過,小孩子在廣場中央嬉鬧,密密麻麻的鴿子在半空中盤旋,尋找地上的穀物。

陸城遇走到一個奇特的地攤前,販賣的是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人字拖,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

金銅佛像前,有個穿綠色長裙的女孩和一對夫妻,三人似乎在爭持,再看,又不太像。陸城遇隱約聽見他們說的是中文,女孩忽然提高嗓門,大聲吼了一句:“找不到葉尚我這輩子也不回來了!”

她朝著陸城遇的方向跑過來。

擦肩而過時,陸城遇看見她揚起的長發下,有一雙通紅的眼睛。

那對夫妻追了幾步,男人衝女孩的背影喊了一句:“小悄——”

旁邊的女人氣急敗壞:“你別管她,隨她去!待會兒自己就跑回來了!”

“你都一把年紀了,做什麼還非得和自己女兒鬧脾氣?”

“我又沒說錯,當年要不是她貪玩,尚尚怎麼會丟!”

“這事不能也不能完全怪小悄,你我也有錯,畢竟小悄她自己也還是個孩子。”

女人伏在男人肩膀上痛哭起來,悲慟之下,發瘋似的捶打自己的胸口,“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就是恨、就是恨呐,尚尚怎麼就丟了呢!他當初還那麼小,他現在怎麼樣了?我每次一想到這些,心裏就像有人拿著刀子在刮……”

異國他鄉的黃昏暮色裏,街道兩旁布滿低矮的房屋和蒼翠的樹,綠色的裙裾在樹影間跳躍。

她跑累了,變成步子勻速地走。

陸城遇離她不遠,隔著兩百米左右的距離。

兩人一前一後。

他漫無目的,步調悠閑。巷弄裏坐在門口織披肩的老人在唱歌,含糊不清的詞,滄桑而沙啞的聲音在空氣中飄蕩。

前方的女孩正在經曆一場傷心欲絕,抬手擦眼淚的動作看上去像是用了很狠的力道。

再往前,就到了寬闊的河麵。

陸城遇直覺有些不對勁,在意識過來之前他已經跑了過去,“喂——”

葉悄頓住腳步,靠著河邊墨綠色的鐵欄杆,歪著頭,冰冷地打量麵前的少年,“你不打算偷偷跟著了?”

或許是因為年紀相差不大,又同是中國人的緣故,葉悄對陸城遇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也沒抱有敵意,隻是問得很犀利。

“順路而已,誰跟著你了?”

陸城遇坦蕩地笑了一下,一點也沒有被拆穿的尷尬。

“我鼻子很靈的,”葉悄點了下鼻尖,“你一直走在我後麵,我可以聞得出來,因為人的氣息是不一樣的。”

“真的假的?”陸城遇笑:“我可是每天一個澡,身上應該沒有酸臭味吧?”

葉悄短促地揚了揚嘴角。

“喂,你別再往前麵走了。”陸城遇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多管閑事,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小姑娘,跟父母鬧個矛盾,也沒必要想不開吧?”

“誰說我要跳河自盡了?”

葉悄的聲音裏帶著點挑釁和倔強,在河堤上坐下來,眼角的紅色還沒有完全褪去,“我就過來吹吹風。”

陸城遇可不太相信她這話。

“你知道失蹤的小孩接下來的命運嗎?”葉悄望著被風吹皺的碧綠河水,突然聊起這個話題,似乎很篤定身後的陸城遇還站在那裏沒有離開,兀自說了下去。

“我在網上看過一段視頻,裏麵介紹說,就像電影中的那樣,那些失蹤的孩子可能流落到偏僻的山村寄養,男孩兒用來供人養老,女孩兒成為童養媳,淪為生孩子的工具。這都算很好的了,還有很多不幸的,會被賣給黑磚窯廠做童工,一輩子不見天日。有的會被非法組織人為致殘,被迫上街乞討,有的女孩兒會被賣到國外,被迫做雛妓,還有的會被直接摘除器官,從此失去生命……”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止不住地發顫:“據說中國每年的失蹤兒童不完全統計有20萬人左右,找回來的大概隻占到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