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獨立進行招魂儀式,是鄰居趙方客死異鄉的第三日。
趙家人來請我奶奶為趙方招魂,奶奶恰好那幾天身體不適,而她又覺得,我應該可以獨自曆練一下了。
我叫陰悅,是個……大概算是半死之人。
我從小到大總能看到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三歲的時候,我在奶奶家的炕頭,聽一個老婆婆講故事,講的是住在南山洞裏狐狸婆婆一家人的事兒。我聽得開心,手舞足蹈。我媽卻突然衝過來,立刻把我給抱了出來。後來我才知道,全家人隻有我能看到那個老婆婆。
每到十五滿月的晚上,村裏所有人都不敢跟我出去,因為在月光底下,我是沒有影子的。
我剛出生時,奶奶就給我算過命,說我三魂不齊,七魄有缺,是個沒帶齊魂魄就投了胎的魂兒。
按說,像我這種情況的,不是瘋了就得傻了,或者說很早就會夭折。
也不知道,是我的幸運,還是不幸,我活著,活得還不錯。
在我成長的過程中,奶奶無數次想要測算一下我的命運,但都沒有結果。但她總是覺得,我能這樣好好活著,這都是天命,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她覺得我天生就是來繼承她神婆事業的。
沒錯,我的奶奶就是個神婆,十裏八鄉有名的神婆。在我們家鄉的左鄰右舍、父老鄉親,但凡有常人解決不了的事情,他們都會來找我奶奶解決。在我家鄉那邊,無論年紀長幼,所有人都尊敬的稱她為九奶奶。
我的父親是極其反對,奶奶把我扯進她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中。我爸是縣委裏的一名工作人員,我小學畢業之後,他就堅決的把我給帶到了縣城裏上中學。為此,他還跟奶奶大吵了一架,強行把我帶走。然而,我回到縣城的家裏第一天夜裏,就大病一場,連續七天,醫生下了四次病危通知,就在第四次那天夜裏,爺爺突然來了,他二話不說,把我背起來,直接去了車站,第二天坐最早一班班車回了老家。
當我躺到奶奶家的土坑上,那個看不見的老婆婆再次坐到我的床頭,給病中昏沉的我,講了一整天狐狸婆婆的故事之後,我好了。我爸爸不得不放棄把我帶進縣城生活的想法,對於我的媽媽來說,讓我健康快樂的活著,對她是最重要的。從那天起,我就成了奶奶的小助手,從十二歲,直到今天,整整十年。
這次對趙方的招魂,是我第一次獨立處理這種事情。
我來到趙方家時,是他的二弟趙正出來接我的,趙方家有三個兒子,趙方是老大,他從高中起就輟學了,一直在外麵打工,供養了兩個弟弟上大學。趙正和我是同齡人。我們曾經也是同學,後來他考上了大學,我高中畢業就留在了家裏,平時我們的關係還算不錯,看上去非常傷心。他沉默著,把我帶進了他們家的堂屋裏。
堂屋中央供著趙方的照片,照片前麵供著香和飯。趙正的母親癱坐在地上,她眼淚已經哭幹了,看到我進來的時候,撐起了身體,用力的握住了我的手。
她流著眼淚說:“小悅,我家阿方太苦了,他就這麼死了,年紀輕輕的,還沒有娶上個媳婦兒。你一定要幫幫我們,把他的魂魄招回來行嗎?我想讓他走也走的安心。”
我點點頭,告訴她,既然我來了,就一定會把這件事情好好的解決掉。
她似乎對我不太放心,問我需要不需要她再準備什麼。
我搖搖頭,打開了自己的背包,包裏物品簡單,隻有一刀黃紙,一紮香。
椅子上放著一件趙方的衣服,那是我提前就讓趙方的母親給準備好的。
其實,對於中國人來說,招魂是一個既神秘卻又簡單的儀式。有的時候,甚至隻需要拿著死者的衣服,走到自己家的門外,站在第一個交叉路口,大聲的喊著死者的名字,就可以將他的魂魄叫回來。
但這一次情況不同,因為奶奶提醒我,趙方是因為車禍而死,這是一個枉死的冤魂,又孤獨的死在了異地他鄉,他可能比其實的魂魄更加迷惘,更加固執,這種魂魄更加難以招魂。我得用引魂香,和招魂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