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的大漠沒有唐代大詩人王維筆下“大漠孤煙直”的景象,鐵礦石含量過高的大地,在烈日燒烤下,倒像一塊灼紅了的鐵板……
1988年底,我在墨爾本的畫展結束之後,一時興起,背起畫夾,決定向北作一次環繞澳大利亞的旅行,在異國他鄉尋找創作的靈感。
中途由於一次誤車改變了我的旅行計劃,結果靠著搭順風車我走走停停,最後來到艾麗斯泉(Alice Springs)。它是建立在澳洲中部荒漠上的一個小鎮,幾條穿越荒漠的公路在這裏彙集。從地圖上看,前麵不再會有比這更大的鎮子了。“西出陽關無故人”,感覺上我是到了中國的大西北邊塞,唯一不同的是天氣越來越熱。藍藍的天空下,遠遠望去,一片垂直的熱浪冉冉升騰,讓人口幹舌燥。我的出發地墨爾本城離這兒不過兩千多公裏,那裏綠樹成蔭,芳草連連,十步之內必有一鳥。而這裏極目遠望,天上不見一隻飛鳥,地上不見任何小生物。當帶著一路的遐想跳下汽車,我被鎮上的情景驚呆了:街上到處是黑皮膚的人,他們衣冠不整,像乞丐似的三五成群地在小鎮上遊蕩。我的第一反應是:他們是誰?我從來沒有聽說澳洲也有這麼多的黑人。街上還有一些脖子上掛著照相機、悠閑溜達的白人遊客。黑人與白人的反差,在我心靈上引起了巨大的震動,也讓我對澳大利亞天堂般美好的印象打上了問號。
突然間,我看到一個黑膚色的人往前走來。他蓬頭垢麵,上身裸露,胸部和肚子上有好幾處刀疤,長的有一尺左右。他穿一條不合身的西裝褲,上麵滿是油漬,西裝褲不要說沒有洗過,看上去仿佛穿上後就再沒有脫下來過。他反背著雙手,挺直腰板,光著腳,踏著碎步走在車道旁。路邊正好是一個可口可樂的商品廣告,我所熟悉的顏色和這個人的模樣形成了鮮明對照。一輛豪華汽車擦身駛過,卷起一股塵土,將他的長發吹得飛揚起來,但他好像沒感覺到似的,仍然目光遲滯地走著。
我被這一情景震驚,急忙拿出相機,在距離他七米左右位置攝下了這個形象。我相信這是一張我從未拍到過的照片。
也許是快門的“哢嚓”聲,也許被拍攝對象已熟悉這一切,他微微轉過身,徑直朝我走來。我看清他深陷眼眶中的眼球,四周的眼屎,還有臉上皺紋中的塵土。人還沒有走近,他身上一股奇臭無比的味道先籠罩了我。
“謝謝。”我下意識地說了一聲。他臉無表情地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朝我平展過來。這隻手明顯和我們的手不一樣,紅中帶黃,關節突出,掌上麵的紋理深刻,有點像動物園中猩猩、狒狒的手。我驚慌地往後一閃,不知他要幹什麼。他不說話,似乎是懶得說話。我們互相對視,確切的說是我看他,他的眼睛並沒有直對我的眼睛,好像我並不值得他看上一眼。十幾秒鍾後,我才突然明白:他是向我要照相酬金!
我抓過兜裏的零錢,放在他手上,然後避開他的眼光,低頭轉身離開。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就是澳洲的土著。
這張照片不僅留在我的照相本上,重現在我的速寫本上、油畫布上,也如烙印般刻在我的大腦中,並將陪伴我一生。
艾麗斯泉小鎮是位於澳洲中部的著名旅遊區。鎮上除了中低檔的旅店之外,還有許多旅遊品商店。貨架上的商品主要是印有各種土著圖案的汗衫、帽子和日常生活用品,還有土著特有的樂器,(即一種空樹筒子做的長笛&;lt;Didgeridoo&;gt;)、木製的飛去來器(Boomerang)和很多畫在畫布上的土著繪畫作品。土著畫都是用小點組成的平麵圖案,乍看不知所雲,隻能從點的顏色、組合和圖案上去感覺,看久了也許會喜歡上它,但要弄懂它卻不是件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