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跋拋下一句:“朕已經備了厚禮明日就不來觀禮了。”說完就轉身離去。
他走得那麼快,是不想讓他們瞧見他眼眶裏那突兀升起的一層淡淡霧氣,將他黑色瞳仁逐漸隱沒。
他感覺心口忽然間破了一個透明的洞,汩汩地流出了鮮紅的血。他撫著胸口,仿佛要將那看不見的淚水和鮮血重新塞回去。
就這樣吧,祝福她,看著她走向別的男子,那個可以拿命愛她可以為她不做王爺的男子一定會待她不錯。
隻是她永遠不會知道了,若嫁給自己,她或許會比現在更為幸福。
柳翩翩,我曾以為我不會為你做任何可以讓你開心的事情。
而其實,我做了,做了讓你臉上洋溢笑容的事情,並且不讓你知道我的隱忍和退出。
隻是這個男子他到底欠了我一劍,若他待你不好,我必然還是會刺出那冰冷的一劍,也讓他的胸口為你流出鮮紅的血。
他的腳步越走越快,將那些跟隨的太監們遠遠拋了下來。
他始終是一個人在行走,或許未來,依然如此,一個人跋涉在屬於他的領地。
他忽然間體味到了一種叫做寂寞的情感。從來不曾得到就已經失去,人世間最大的寂寞莫過於此。
(4)
一輪金黃色的月亮爬上了窗台。
遠遠,清風將鼓樂聲傳遞了過來。
宇文跋背著手立在窗前,桌台上堆滿了厚厚的奏折,可是他一份都沒有去看。
今日,是慕容乾和柳翩翩成親的日子。
今日夜裏開始,她便要成為另外一個男子的女人,她就會像此刻天上這輪明月一樣,可以天天瞧見,卻再也觸碰不到。
天下之大,朕卻為何連一個喜歡的女子都得不到?
不僅得不到,朕甚至不曾告訴她,朕喜歡她。
是沒有勇氣嗎?
是沒有勇氣承認自己愛著她嗎?
如果承認了,自己堅強的外殼從此就多了一處軟肋嗎?
可是,那又如何呢?
難道不告訴她,那處軟肋就不存在了嗎?
不,還是存在的,隻是存在在一個隻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不,不能讓自己這麼委屈地生活。
她就要成為別的男人的女人了,應該要在她尚屬於自由的時候告訴她,朕是喜歡她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
不記得了。
第一次見麵,還是第二次……還是現在……
不記得了。
他隻記得,她是第一個讓自己真正動心的女子,是第一個當宣布她要嫁人的時候自己會心痛的女子。
或許,會是此生的唯一。
他再也沉靜不下來,急忙轉身,大步跨了出去。
太監在身後問:“皇上,你要去哪裏?”
他卻隻冷冷地回答:“任何人都不要跟著朕,否則殺無赦。”
屋簷上的風越刮越冷。
宇文跋的白色衣袍被風吹刮了起來。
他的臉頰上冷如冰,卻沒有他的心冷。
從他這處視線可以瞧見,披著紅蓋頭的柳翩翩。
她坐在床榻前。
已經坐了很久很久了。
他記得她是一個愛動的女孩子,卻為了慕容乾,那個幸福的少年,可以坐在這裏一動不動幾個時辰。
她是愛他的,或許就像自己愛著她那樣,義無反顧地愛著那個人。
慕容乾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王爺,在他西楚大地上更是什麼都不是,可是她甚至半分猶豫都沒有,就將手心放在了那個落魄王爺手裏。
那瞬間,他甚至有想拿天下去換取這一刻幸福的欲望。
他拿出那枚簫,嗚嗚地吹了起來。
坐在床榻上的柳翩翩聽到了簫聲,她想揭開蓋頭,終究忍住了。
原來那個討厭的色魔還是來了。
他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總是出爾反爾,他不會又想再侵犯自己一次吧?
慕容乾為什麼還不來呢?
他難道不知道她現在又累又餓嗎?
如果來了,先要罰他麵壁思過!
洞房之夜罰新郎麵壁思過,真是柳氏自創的高招呀!隻此一家別無分店。她“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桌台上的紅燭嫋嫋燃燒著,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她感覺眼皮子越來越鈍重。
待最後一枚紅燭熄滅之後,天色,終於漸漸藍了。
吹了一晚上簫的宇文跋,瞧見那女孩,終於身體一偏,睡在了床上。
他的唇角浮現一縷微笑,這丫頭,這麼容易就睡著,今兒可是她洞房花燭夜,新娘睡著了,新郎會不會抓狂呢?
他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他以閃電般速度跳下屋簷,衝護衛們大喊:“快,隨朕去驛館!”
(5)
驛館裏已經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了。
就像從來沒有人住進來一樣。
被褥都擺放得整整齊齊,所有用具都絲毫不亂。
宇文跋看著房間,唇角綻放一絲苦笑。
慕容乾,你竟然瞞住了朕。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像,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留在西楚。
你對柳翩翩的情愛,朕以為是你的弱點,而原來不是。你是故意露出一個破綻讓朕抓住。
朕防著你,唯獨在成親的夜晚放鬆了一切戒備。
你原來就是等這個機會逃出去。
慕容乾,想來你已經知道了慕容昭駕崩的消息,如今回去是要爭皇位,然後再和朕爭天下。
好,你就放馬過來吧!
忽然,身後出來呼喊聲,隱約可以聽見“慕容乾,慕容乾”的聲音。
衛兵攔著不讓那人進來。
他衝身邊親信努努嘴。親信隨即出去傳話:“讓柳神醫進去。”
柳翩翩披頭散發地衝了進來,無視所有人,直奔房間,將每展門都打開了:“慕容乾,慕容乾,你給我出來,別藏著了……我要生氣了……”
淒厲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久久回蕩著……
終於,她的聲音喊啞了,她開始踢打敲打著厚重的牆壁,一下,一下,手很快就出血了,腿也踢腫了。
“出來呀……你出來呀……”
宇文跋走上去攔著她:“別發瘋了,他已經走了。”
“不信,我不信,他沒走,他沒走!”
她在他的手掌上抓了幾道深深的血痕,極力想擺脫他。
瞧見她紛亂的頭發,散亂的眼神,已經有些不清楚的思維……
他的心痛了起來。
很痛很痛。
仿佛背叛她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那個和自己沒有關係的少年。
他製止身邊想要護駕的衛兵,他攔腰將柳翩翩橫抱了起來。
“朕帶你回去。”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找慕容乾,我要找慕容乾!我要和慕容乾成親!”她沙啞著喉嚨嘶喊著。
他卻更緊地抱著她,用異常堅決的口吻說:“不,你是和朕成親。從今往後,朕不會再讓任何一個人欺負你,傷害你,欺騙你!絕不!”
他緊緊抱著她,如同抱著生命裏最珍貴的珍寶,全世間的塵囂此刻全部被遺忘,他的眼眸裏,隻有懷裏這個受了傷的女孩子。他要用自己溫柔的手,去撫平她所受到的
一切傷害。
慕容乾和耿如風騎著馬,飛奔在風中。
紅色的大氅在氣流中飄飛。像一團火一樣燃燒。
東魏和西楚的交界線就在眼前,他已經可以瞧見到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的端木瑤了,她騎在白色的駿馬上,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他由遠而近。終於,她駕著馬向他飛奔而來!
一輪驕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整個大地都一覽無遺地覆蓋在金色的光線中。
他猛然拉住韁繩,駿馬豎起前蹄,“恢恢”地嘶叫。他向後回望,回望著那一望無際的西楚疆土。
仿佛那片土地,生出了千絲萬縷的藤蔓,在背後死死拉住了他。
他仿佛聽見風裏隱約傳來女子的哭泣聲。
他仿佛聽到自己的名字從雲朵上傳遞了下來。
他捏著韁繩的手不住地顫抖。清澈的眼眸裏流露出深邃的痛楚。
“對不起。”他輕輕吐出這三個字,眼淚已經滾滾而下。
沙塵漫天,迎接的軍隊已經在等待著東魏一代英主的誕生。
後記
寫完這《翩翩不嫁你》第一部的最後一個字,心裏也十分的痛。
這本書最初完成的時候十分順暢,越到後麵,越寫越慢。
無論是英俊跳脫的七王爺慕容乾,還是穩健陰鬱的宇文跋,他們都是絕美少年,都是欲一統天下的霸主。他們仿佛在筆端起舞,要自己的個性,要自己的舞台。
有時候我總在想,到底是作家寫的書,還是書引導著作家的寫作?
無論如何,我有著很強烈的古代文情結,那塵埃漫天的沙場,那呼嘯而過的北風,那濃情纏綿的兒女情意,那陰森腹黑的宮廷爭鬥。都是一幕幕等待你展開的畫卷。
閱讀到最後,你是不是覺得故事沒有寫完,留下了太多懸念?
慕容乾舍棄了最愛回東魏力挽狂瀾,他能否戰勝蓄謀已久的麗妃和李吉?
麵對慕容乾的背叛和宇文跋的似海深情,柳翩翩會如何取舍?
柳翩翩和慕容乾有再見的一天嗎?
同樣是少年得誌的一代帝王,同樣的文武雙全,究竟慕容乾和宇文跋這一對手,成王敗寇,誰才是真正霸主?
懸念會有揭曉的時候,《翩翩不嫁你》第二部已經在創作中。
起風了。
濃稠的夜色裏,點點星火在閃耀。
喝杯清茶,然後繼續沉浸纏綿於古戰場裏,和美少年們一起踏上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