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亂世舊夢(1 / 2)

“若璃,我讓你端的洗腳水呢?你這個死丫頭,就知道偷懶……”

“我不是死丫頭,我是方家大小姐,你們沒有權力這樣使喚我……”

“呦,這死丫頭還嘴硬,我可不信你是什麼大小姐,若不是你爹苦苦哀求,我才不會花五十大洋買下你。”

“那人不是我爹爹,他是人販子……我爹爹叫方未艾,我家在淮都夏六陰胡同……”

“得了得了,這裏不是衙門,我也沒那份善心……”

“太太,求求您了,我爹爹一定會重金酬謝您的……”

“我們江府最不缺的就是銀子,趁早死了這份心吧。我們府上收留你是你的榮幸,別不知好歹。”

“……”

不知怎的,這些日子她總會夢到以前的情景——那是些死去了的記憶,如同耳後那顆豆粒大的傷疤一樣,她以為隻要無人提及她便再不會憶起。偏偏那人再次出現,那段不堪的過往也隨之從記憶之墳被打撈了出來。

她叫方若璃,是方家唯一的骨肉。方家世代經商,從經營陶瓷古器到運送油鹽米糧,凡百姓的日常生活用品他們無不涉及。雖然到了方未艾這代有所衰敗,但方家的聲名依舊遠揚在外。

在淮都,方未艾的事跡更是人盡皆知。一來,他經商有道,雖家道衰落但仍富庶一時;二來,他出奇地怕老婆,雖膝下隻有若璃一個女兒,且太太生完若璃後已不能生育,他仍不敢動半點納妾的念頭。由於公婆離世得早,方家一切更是以方太太為主。對於旁人的奚落,方未艾往往會解釋說:“任何事情不能隻看外表,眼中所見的未必就是事實。再說了,我們堂堂男人為什麼會怕老婆?原因隻有一個,因為他愛她,所以才會縱容她的一切,服從她的安排。”然而隻有第一句他說的是實話,在人看來他和夫人相敬如賓、恩愛不減,而實際上呢,他的心早在得知雪雲香消玉殞的那一刻徹底冷卻了。

若璃五歲那年,方未艾迷上了一個叫雪雲的女子,未征得太太的允許他已經把對方領回了家並準備納妾。雪雲雖非出身大戶人家,但舉止、言行卻極為優雅,完全不輸於方太太,若璃也很喜歡她,總是纏著她問這問那。

看到丈夫和女兒都傾心於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方太太心裏自然很不是滋味。但她清楚地明白倘若她反對這門親事,她在家中的地位隻怕會越來越低,和丈夫的關係也隻會越來越疏遠。於是她假裝應允了這門親事,心裏卻在千方百計地謀算著計策。終於,她發現家丁中有個仆人對雪雲心懷不軌,於是便收買了他,並趁著方未艾外出經商的日子讓那位男仆玷汙了雪雲。

那時若璃還小,不懂得大人之間的事情,她隻知道平日裏雲姨待娘親很尊敬,娘親待雲姨也很客氣。但似乎從某一天起,娘親每天都會罵雲姨“狐媚子、不要臉”,而雲姨隻顧躲在房間裏哭,誰也不肯見。

若璃去找娘親,娘親勸她小孩子少管閑事。她隻好跑去找雲姨,雲姨不開門,她就賴在門前死活不走。最後雪雲沒辦法隻好開門讓她進去。

她至今仍記得雲姨那張妝容慘淡的臉——蓬亂的發髻,烏黑的眼圈,交錯的淚痕——時隔多年,雲姨留給她的記憶漸漸淪為零星碎片,但回憶中的最後一麵卻像針一樣深深刺在她的心裏。她的眼睛漸漸濕潤起來,心底的浮光掠影也越發清晰——

“雲姨,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等爹爹回來我們告訴他……”若璃一邊說一邊懂事地用小手絹替雲姨拭淚。

“不要告訴爹爹,是我對不住他……”她繼而又哭了起來,“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尊嚴和身家清白,如今我二者盡失,再也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清、白?”若璃自言自語,在她的定義裏清白就是幹淨的意思,於是她說,“雲姨,我來幫你把臉擦幹淨你就清白啦。”

“若璃,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有些汙濁是無論如何也洗不去的……雲姨真想看著你這樣天真快活地一天天長大……”說著,她的聲音已經嗚咽開來,“若璃,以後雲姨不在的日子你要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