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顒這一席話將槿良安推到了崩潰的邊緣,他一個人行走在冷冷清清的海亭城,腦海裏不斷閃現當年父親對他的叮囑,父親的死,槿家的滅門,這些都是他不願提及的回憶。蘇顒說的不錯,想要奪得天下,必然要有自己的勢力,而自己就像是暗夜裏行走的行者,孤零零一個人,又何以圖謀天下?
槿良安迷迷糊糊的,似個孤魂野鬼一般在街上遊蕩,此時天色已慢慢暗了下來。城內各處亮起了燈火,也不知是天氣冷的緣故還是時局動蕩,街上隻有零零散散的百姓偶爾出沒,但又很快沒了蹤跡,看到最多的便是城中的守軍,來來回回的巡城,不顧嚴寒。
淩雲宮隻怕是這城中最冷清的地方,雖然各處亮如白晝,在這夜裏看似溫暖,卻沒有一絲的生機。槿良安從台階上一步步緩慢地走上去,站在瓊門殿前,方才的頹勢一掃而光,眸中顯露出一絲對權利的貪婪和執著,他信即使一無所有也可以打一場漂亮的勝仗。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推開了瓊門殿的門。
夜空寂靜,商徵的眼眸裏一片混沌黑暗。他坐正中,桌上放著火爐,火爐上燒著水,水是積雪所化,燒沸時隱隱散出一絲梅香和清洌的清氣。槿良安推門的聲音驚起了院中落在枝頭上的飛鳥,遠處隱隱鍾聲長鳴,劃過雲層,穿過海亭城,似有似無的抵達所有人的耳際。屋中隻燃了一盞燈,桌上放著一顆夜明珠,依舊亮的耀眼。他的動作很柔美,讓人不自覺聯想到了天香樓的青霽。他看著站在門口的槿良安,臉上浮出笑意,“我知道你會來,也知道你為何而來,既然來了,進來談談吧。”
槿良安略有些意外,商徵很明顯是在等自己,並且支開了所有人。他剛才滿滿的自負又散去了一半,可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在商徵對麵的蒲團上盤膝而坐,順從的結果了他遞過來的茶杯。杯中水溫正好,茶湯清洌,微香沁入鼻中竟讓人有些陶醉。
槿良安沒有說話,商徵亦沒有。屋內縈繞著茶香,氣氛有些奇怪。
許是沉寂太久的原因,又或許槿良安覺得自己將心思表現的太過明顯,他接過商徵手裏的公道杯,緩緩地往外倒著清亮的茶湯,又恭敬的給商徵遞了過去,神情略顯得不自然,“屬下暗夜來見穀主,掃了穀主的雅興,還望穀主不要見怪。”
商徵淡淡一笑,沒搭話。他悠悠然的喝著盡量遞過來的茶,喝的極其優雅,似乎手中捧著的並不是瓷器,而是一件擁有生命的藝術品,他在欣賞,甚至於想要從這其中看出這杯盞之中的秘密,又或者是它所擁有的故事。他在笑,那種讓人一看就極其舒服的笑,仿若春風拂過。
槿良安已有些不耐煩,提著茶壺,指頭因太過用力指節處略有些蒼白。他這些細微的變化一絲不漏的落入商徵的眼中,空氣裏透出絲絲的涼意,隱隱夾雜著刀光劍影,直抵心底最深處。商徵想了許久,忽然開口道:“槿將軍似乎並不滿意隻做三軍統帥,那麼,你還想要些什麼呢?”
槿良安心中的那個正在發怒的聲音戛然而止,變成一段空靈、詭異的調子,而這段調子讓他熱血沸騰。他給爐中添了火,讓爐火燒的更旺,他的臉因為激動而發紅,聲音卻波瀾不驚,“穀主這話是何意?我槿良安能成為三軍統帥,為你征戰天下,已是我的榮幸,又豈會再貪圖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