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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湛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冒著粉紅泡泡的夢。這個夢讓他忽然覺得生活又充滿了希望。他把女孩送給他的一雙布鞋用油紙包了起來珍重地放進了自己唯一的箱子裏,另一雙穿在了腳上,很舒服,很暖和。
第二天,他跑到以前打工所在地的勞動保障局,申訴了自己工資被扣的情況,勞保局的工作人員答應幫他協商解決。然後他又跑到一個工地,問清楚是當天結算的,幹了一天的活,拿了二十塊錢。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家裏走時,在弄堂口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叫聲。這個聲音好像有點熟悉,他頓時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悄悄地走過去一瞧:那個女孩正靠在牆壁上,三個男孩子嘻嘻哈哈地圍著他,中間那個手裏拿著一把彈簧刀不停地晃著。
這三個男孩子他認識,這片區裏有名的混混。接下來的事情有點混亂,金湛覺得自己一定是中了什麼邪:他居然為了一個才見了一麵的女孩,拿著根木棒,和手裏拿著刀的三個混混沒命地打了一架,打得頭破血流。
那三個人被金湛不要命的狠勁嚇跑了,臨走的時候撂下幾句狠話。女孩又怕又急,扶著縮成一團的金湛哭得臉都花了。
“你哭什麼!我還沒死呢。”金湛沒好氣地說。
“你流血了,臉上有個口子,怎麼辦?”女孩掏出一塊手帕,使勁地按在他的臉上,淚如泉湧。
“你來這裏幹什麼?下次別來了。”
“我給你送點東西來吃。”女孩指著一旁散落的麵包和蛋糕,哽咽著說。
金湛捂著肚子爬了過去,把那些東西一一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麵的灰,拿起其中一個咬了一口,滿意地說:“算你記得我,這架沒白打。”
女孩終於不哭了,高興地說:“好吃嗎?好吃我明天再給你拿點來。”
金湛邊吃邊打量著她:“喂,你剛才一直摸耳朵幹什麼?”
女孩的臉紅了,不由自主地又去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我……我一緊張就會摸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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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來了三天,有時候帶點點心,有時候帶點水果。大部分的時候女孩都很開心,經常絮絮叨叨地講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麼她家的小狗掉毛了,什麼她偷偷把爸爸最喜歡的一朵花拔掉又種了回去,什麼學跳舞的時候裝肚子痛……金湛覺得自己好像飄到了天上,有點暈眩卻十分溫暖。
第四天,他在弄堂口等了很久,卻再也沒看到過女孩的身影,他四處找了一圈,頹然地躺在了硬床板上;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女孩依然不見蹤影,他心裏明白,飄在天上的日子結束了。
第八天,金湛無心去外麵找工作,也不想去包工頭那裏討薪,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忽然,門被輕輕地敲了三下。金湛頓時從床上跳了起來,頭一下子碰到了低矮的天花板,他強作鎮定地慢吞吞地走了過去,慢吞吞地一邊打開門,一邊說:“你還來幹什麼?我以為——”
語聲戛然而止,屋子外站著一大群人,領頭的是一個頭發有點花白五、六十歲的老頭子,神情激動地看著他。金湛掃了一眼,沒有發現那個女孩的人影。
“什麼事情?”金湛傲然看著人群,冷冷地問。
那個老頭子默默地看了他很長時間,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在上麵,金湛清晰地看到了媽媽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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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離那座快倒塌的小房子的時候,金湛帶走了那兩雙布鞋和那個白色的大茶缸,他默然地看著那汙水橫流的弄堂,女孩銀鈴般的笑聲仿佛依然回蕩在半空中,他捏了捏拳頭,對自己說:“金湛,讓自己飛到天上去,飛到雲端!這樣,一定能再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