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挨打的店員沒有留下一句話，就獨自離店了。
帶著包裹和行李，徹底離開了久來。
沒有人試圖挽留他，因為每個人都知道，他的選擇是正確的，也是對他最好的。
呸的一聲，獨臂漢子一口痰吐在門外，倚著門，恨恨地說：“該走的他娘的沒走，不該走的倒是走了！”
說罷，惡狠狠地剜了封黎一眼，封黎並沒有答話，轉過身去，卻看見雲婆婆背負著雙手，緩緩走下樓梯。
與往常不同，今天的雲婆婆身形挺拔，目光銳利，華麗的長袍下，是一身黑色長衫，她沒有理會任何人，隻是默默的走出了店門。
不解地皺著眉，封黎回過頭，卻發現獨臂的漢子竟然張著嘴，跪在地上。
原來瞎了的眼睛也可以流出淚來，封黎看著呆若木雞兩頰湧淚的獨臂漢子，突然明白了什麼。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嗎？
“看他娘的什麼！你快給老子滾！”那獨臂漢子突然暴起，掄圓了板凳便向封黎衝去！
封黎一個閃身，避過了這一擊，卻聽見店外突然傳來一聲哭嚎！
“大哥！雲婆婆去了！”
正是浪皮，封黎和獨臂漢子都停了下來，浪皮跑過來，一把抱住哥哥，瘋了一般的大哭。
“你叫，浪鬼吧？”封黎看著抱在一起痛哭的兄弟倆，突然對獨臂漢子說道。
“走啊，走啊。。。”那漢子哽咽著，淚水順著他布滿疤痕的臉，一路崎嶇而下。
“你怎麼。。。就是不走啊！會死的，你和那個小女娃，都會死的啊！”阿鬼聲音已經喑啞了，此刻嘶聲裂肺旳幹喊著，他知道雲婆婆大限已到，命不久矣，死前定要與那鐵犀幫作最後一戰，此戰毫無勝算可言，這之後，久來諸人也將必死無疑，自己和弟弟浪皮跟隨雲婆婆一世，哪怕是死也義不容辭，可這兩個年紀尚幼的孩子不該跟著送死。
這幾日他連打帶罵，隻是想讓封黎和山小嵐快快離開此地，沒想到都讓封黎硬著頭皮忍了下來。
走是不可能的。
封黎和他爹封伯很像，有的時候，明知道這樣做會自己將身陷險境，甚至性命不保，但若為此做出違背本心之事，他也絕不會苟且。
從小，封伯便時常跟他講。
從心所欲，即是正途。
“走吧，鬼哥，皮哥，我們去找雲婆婆。”
阿鬼抬起頭，看著封黎和煦的笑臉，心下一橫，重重點了點頭。
今日的天冷到令人心悸，慘白的雪花鋪天蓋地的襲來，街上幾乎沒有任何行人。
忽然，一個皮球從一間老宅中滾落而出，一位頭戴絨帽的小孩笑著跑出來，剛要去撿，卻突然被腳下的冰滑倒。
不知是誰放的一根拴畜牲的鐵釘直直的正對那小孩的麵門！
眼看便是要腦漿崩裂的下場，忽然一隻蒼老的手從下麵將其抱起，放在地上，那小孩驚魂未定，還沒回過神來，救他那人已經消失了。
一個身穿藍袍的白發老嫗出現於幾十丈外的老樹下，而後再次消失。
這人便是雲婆婆，此刻她每一次現身，都會出現在幾十丈外，不多時，她已經到了浪河郡外。
守城的士卒磕著冷如冰霜的煙袋鍋，在地上淬了個深坑，恍然間，卻看見一道藍影一閃而過。
恍惚間，那煙袋掉落而不知，士卒慌忙站起來，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張晶符，一把捏碎，一道藍色水光一閃而滅，直奔無冬之河。
浪杞歡在辛禺幹瘦的懷抱裏輕輕掙脫而出，赤著身子躍進清冽的池水中，冰冷的水洗刷著她滾燙的身體，雙目迷離，她縮成一團，在這汪毫無光亮的水中，輕輕顫抖著。
也唯有此時，她才是真實的，是一個女人。
忽然，一道藍色的水光落在這奢華房間正中的水潭中，整片水潭驟然散發出朦朧的光，一道虛幻的，看不真切的藍袍老嫗背負雙手，定格在半空之中，背景是漫天大雪的浪河郡城。
浪杞歡的臉上再次換上魅惑眾生的輕浮表情，掛在身上的水滴醞釀而開，化為一件淡藍色的長袍。
不知何時，辛禺已經站在水潭之畔，眯著眼睛看著空中的雲婆婆。
雪中，雲婆婆也似乎在盯著他的雙眼。
冷笑一聲，辛禺化為一道黑影，消失不見。
無冬河畔，三千青柳臨水而生，在這冰天雪地的世界裏，顯得那麼欣喜和生機。
雪勢漸小，厚重的鉛雲裂開千百道明亮的縫隙，微弱卻執著的陽光傾瀉而下，天地明滅。
雲婆婆踩在鬆軟的新雪之上，每一腳都是一塊如玉如晶的印記。
這印記自河那邊一路延伸到一道斷牆之下，雲婆婆伸出幹巴巴的手，平直伸向前方，而後猛地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