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被凍醒了。被窩裏有電褥子還比較暖和,但是房間裏就很冷。我去北京讀書,媽媽今年冬天就沒有交采暖費。
我披散著頭發,穿上牛仔褲、圓襟格襯衫,又套上一件小棉襖。桌上有一張媽媽寫給我的紙條:冰然,媽媽去菜市場買菜,早飯在電飯包(煲)裏,趁熱吃了吧!
看到媽媽的錯別字,我偷偷笑了一下,放下紙條去衛生間洗臉,感覺好像少了什麼,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打開棚頂大燈,洗手台上隻有兩套牙具,大象鼻子的掛鉤上也隻有兩條毛巾。爸爸的牙具、毛巾、洗浴筐都不見了!我的眼淚劈裏啪啦地掉下來,恰好掉進洗手盆兒裏。
難道,難道,她們真的------
我不敢再往下想,急忙跑到爸爸房間,桌麵、床鋪、窗台,收拾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我不知道是凍得還是心裏冷,手哆嗦著打開衣櫃門,裏麵空蕩蕩的沒有一件衣服。
我眼前有些發黑,有點兒眩暈,扶著衣櫃門勉強站住了。忽然感覺有種疼痛的感覺,說不好是胃還是心髒,反正就是很痛,我捂著胸口慢慢蹲下。
門鈴響了,是媽媽回來了,但是我實在沒有力氣去給她開門。
她摁了幾下,掏出鑰匙自己打開門,“閨女,還沒起來呢?看媽媽今天給你買了多少好吃的!”她把東西一樣一樣放在餐桌上,語氣裏充滿了歡喜。
“媽,我在這兒呢,你過來扶我一下!”我使勁地說,但是聲音還是很小。
媽媽居然聽到了,跑過來焦急地扶起我,“怎麼了,冰然,你可別嚇媽媽呀!”她看到爸爸房間敞開的衣櫥門,眼睛裏閃過一絲不安。
她扶我到自己的小床上躺下,一雙粗糙而冰冷的手摩挲著我,我感覺心裏舒服了很多,臉色也漸漸的紅潤了一些。
“媽,你手好涼,怎麼出門總也不戴手套啊!”
“沒事的,媽從小習慣了。冰然,你剛才咋的了?”
“剛才有點——肚子疼!現在沒事了。媽,我想睡一會!”我翻過身,臉衝著牆壁,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詢問她和爸爸之間的事情,或者我現在還不想聽不願聽。
她坐在我身邊,局促地搓著手,“冰然,我和你爸——分開了!你去北京上大學後,我們就辦手續了。這些年,你爸對我啥樣,你也都看見了,我就怕影響你學習,所以一直湊合著過。現在你長大了,媽媽也老了,媽想有一份自己喜歡的生活------冰然,對不起,希望你能理解爸爸媽媽。”
她哽咽著說完,給我掖了掖被子,關上房門出去了。我想這幾句話她一定琢磨了很久。
我用被子蒙住頭,趴在枕頭上大哭起來。我恨爸爸,為什麼他總是瞧不起媽媽,媽媽不漂亮,沒有他有文化,沒有他見過那麼多世麵,但是媽媽的青春都給了他,給了這個家!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晚上,我和媽媽躺在她的大床上,既然窗戶紙已經捅破了,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了,媽媽斷斷續續地跟我說了這些年她倆的矛盾和財產分割情況。
“閨女,你不用愁的!雖然媽媽沒有正式工作,沒有勞保,但是這三室房子和家裏的存款都給媽了,媽都給你攢著。就是眼前生活困難點,你爸生意上的錢都讓那個狐狸精給榨幹了。”說著說著她就傷心地哭起來,我摟著她的肩膀安慰她。
“媽,沒事的,你還有我呢!我已經長大了,我能擔起這個家!”
“傻孩子,你才多大呀!人家女兒都是嬌生慣養的,媽可不想委屈了你!媽最近找了份工作,在附近的一家糧油店收款,一個月能掙兩千,夠你的生活費了。”
我不確定媽媽說的話是真是假,自從我上初一後,她就沒有出去工作過,而且一個小區糧油店的收款員有那麼高工資嗎?
我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望著黑漆漆的棚頂,一點睡意也沒有。本來受了君君的鼓動,想在這個寒假去學遊泳的,目前家裏這個樣子,還學個屁呀!我除了能寫寫詩歌散文,在社會上我還能幹嘛?我羸弱的雙肩能擔負起這個家嗎?
我想起媽媽花白的頭發和粗糙的手掌,感到很心疼。明天我就要出去找份臨時工作,我要掙錢,我要自己掙學費,我不要媽媽為了我那麼辛苦!
我想起徐璐,我現在和她曾經的處境多麼相似,我忽然有些理解她的選擇了。
我又想到宇,他英俊而富有,華北電院畢業後又能分配很好的工作,他身邊應該有很多漂亮女孩子!他還不知道我家裏的情況,我們之間已經有了很遙遠的距離。我實在沒有什麼可值得他喜歡的。愛情,去你個大頭鬼吧!
哦,佳佳,我還有你,對我不離不棄,讓我傾訴煩惱和憂傷。雖然你個子不夠高,肩膀不夠寬,但是你為我擦去眼淚的手,足以讓我感受到友情的真摯和溫暖,支撐我勇敢地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