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被破的兩個時辰內,到處都是亂的。有掉隊的叛軍,有被打下來逃命的潰軍,有趁火打劫的不良人。更多的是前些天逃往京城如今卻不斷想逃出去的難民。
到處都是死人與私鬥,鮮血與斷戈。
皇宮火勢漸漸小些了,宦官們忙著救火、灑水、鋪路********。良民百姓則死死的抵住自家的房門,期盼著這一天早些過去。
終於,在平定皇宮後,幾隊兵士開始整理治安。勝利者在豎起自己旗幟後總是顯得那麼的寬容。
不斷有潰兵逃兵不良人被抓住,處決梟首立威。長安的牌坊上一時間掛滿了人頭。
百姓被喝止勒令歸家不許隨意走動。難民被趕往廣場上聚集,然後就是搜查指認,編寫花名冊。
藏有逃兵者斬,匿有盔甲武器者殺。官員被揪出來看押,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雖然僅僅隻花了半天,叛軍就占領並恢複了長安的秩序,可還是有許多難民在有限的時間與空擋裏逃離他們已經視為鬼城的帝都。
一名沉默枯瘦的農漢抱著他一歲的嬰兒,混在人群中,逃難。
這一群難民本來有上千名,在城門衝散一半,趟過護城河又被抓住許多,終於在隻剩下百餘人之後,他們逃到城外的十裏亭。
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這些失去自己家園又失去庇護自己國家的難民開始休息,開始想著將來的目的地。迷茫感和饑餓感讓他們各自舔著各自的傷口,一片寂靜。
農漢輕輕將裹在懷中的嬰兒解下來,輕輕托住。從袖中取出一點點的米。是白米,不遠處的一些孩童看見了,綠油油的的盯著他們,像是盯住獵物的小獸。
農漢感受到了這些目光,想了想將袖中包袱裏的白麵分成兩半,悄悄捏在手裏,輕歎道:“你們能幫我取些水來麼,幹淨的水。”
幾名孩童似乎想到了什麼,又仿佛不相信自己想到的。忽的鳥獸四散。不多時,幾名孩童各自拿著破碗盛著清水奔到農漢旁邊,天知道赤腳的他們是怎麼跑這麼快還沒讓水撒出來。
農漢拿出自己的碗,取足了水。默默將一半的白麵悄悄遞過去。輕聲道:“謝謝。”
那些孩子歡呼一聲,圍成一團,一個個按人頭平均分好了白麵才離開。最後走開的那名孩子,明顯是這些孩子頭領。走時還重重的跟他叩了一個頭。“謝謝。”
農漢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又搖搖頭,似乎吃驚自己在逃亡路上還可以想這麼多。
將白麵倒在碗裏,合著清水,手慢慢搖晃著,碗麵升騰起絲絲熱氣,白米居然慢慢變成米湯,輕輕吹拂,又複為清涼。
農漢將米湯喂到嬰兒口中,嬰兒餓極了,沒有一點抗拒。農漢望著帝都,神情複雜,又看著懷中的嬰兒吃相,終究是笑出來了。
這一笑,似乎讓這血腥沉重的空氣都為之一新。
......
......
他的笑意很快凝固在臉上。不遠處一群飛鳥被驚起。
幾百名輕騎兵包圍了自己的獵物,像很老道的獵人一樣,慢慢縮小著自己的包圍圈,將難民一個個驅趕至一起,隱隱圍成一個圈。
婦孺們聚在一起,瑟瑟發抖,青壯年死死的握緊拳頭,低下頭等著自己的命運。
一名頭戴惡鬼麵具的將領策馬走到前方環視著眾人,開口道:“高皙可在?”
他的聲音冷的像是指甲劃刻石頭的尖刻,難聽的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