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4,過客(1 / 3)

晚上雨停了。夜晚九點了,林青楹走出房門,去散步。

巨大的梧桐,在路邊成排站立。粗壯的樹幹,婆娑茂密的樹葉。兩旁樓房靜默。夜風吹過,她感到自己也像一個旅人。而旅人的感覺,真不錯。

旅人的感覺,就是旁觀的感覺。觀光客的感覺。哪怕是痛苦,也知道,這也是路過,一切都會過去的。

走在這條小路上。她發現自己重新感覺到了風,感覺到了空氣的流動。手臂上,頭發上,都感覺到風。連肺腑之間,骨頭縫裏,她都感覺到了風。此刻,她仔細地去感覺每一陣風吹來的瞬間,貪婪地體會著這種感覺。好像,隨著她的睡過去,她也已經失去感覺已經好幾個月了。

她在小區附近漫步。她看著自己家的那棟樓,心裏覺得一絲驚異,自己在這個樓房這樣的大盒子裏竟然睡了幾個月了!此刻,真的不願意回家睡覺去了。

靠著牆角,一株株玫瑰在夜色中探出神秘的麵孔。不知什麼品種,碩大的花朵,在夜色下,驚豔極了。這一株,黃色的玫瑰花,是一種舊時月色的顏色。那一株,紅色的,月光下,是朱紅色的,神秘的光華,絲綢一樣細膩的花瓣。她們在牆邊孤獨地站立。林青楹在那些花朵之上,都好像看見了蘇銳可的麵龐。她湊近她們,用全力聞著它的芬芳。

在一片荒原上站起。善和美屍骨未寒。大火焚毀了一切。

她站起身來,看見羸弱的他們正在沼澤中一點點陷落。

一個時代落幕了。雨,一直在下。天地間有悲聲,如絲弦般隱沒。

真想跑起來啊。拔腿就跑,與河流一起跑,與海浪一起跑。跑著去找你們,夢幻和幸福。笑聲象銀鈴兒響。哭泣象黃玫瑰怒放。

跑起來。繼續跑啊。懷著孤獨,滂沱的眼淚如刀割在心。

跑下去,在最終的路口,我們會再相遇。我們是彼此心上的人。

蘇銳可,謝謝你,多年的情意。

陳兆倫,謝謝你,年少的愛情。

而紫色花朵的香氣吵醒了昏睡中的人。

第二天大清早,林青楹就起床了。她拉開窗簾,站在窗前往外看。太陽光線明亮,世界從來沒有理會過她們的悲愁,依舊轉個不停。

她決定閑來無事,來個青島半日遊吧。她想起自己雖然生活在這裏,卻是好像好多年都沒有定睛細看這座城市的模樣了。

她順著海岸線向西走去。

路過一個咖啡館,名字叫“一杯滄海”。好風雅的名字,地腳也好。一般人拿不到這個地腳,拿到這個地腳的看不上開一家小咖啡館。所以,一切恰恰好。

往裏麵看了一眼,人都滿了。林青楹繼續往西走。

走過八大關,綠蔭如夢,年年花開。算起來她在這裏,漫步了十多年了。而今,她一個人孤獨地再一次走過這裏。

一路向西,她竟然一口氣走到了老城區。

她實在累了。看見路邊那家咖啡館,招牌上寫“良友咖啡”。她推門進去。推門的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這裏賣的不是咖啡,這裏賣的是情調。時光倒流的情調。往前穿越一百年的情調。

回憶往昔,是人的本能。它看上去那麼美。

在老城,她聽到那空空的足音,飄來的故事。

而她們曾經的幸福大街,不賣回憶,而是在賣友誼,賣溫暖,賣交情,賣江湖。她又想起蘇銳可,心髒一陣絞痛。

比起舊日幻境中的西部老城,她更愛這東部新城。這裏是她工作的地方,有她的家,在這裏安放了她的靈魂。東部,是野生的,新生的。伴隨著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這漫長的幾十年,這裏接納了無數流浪的靈魂。

在這裏,每一個感官都打開過,每一個欲望都燃燒過。每一個豔麗的女郎,每一個滿臉疲憊的上班族,每一個西裝革履下的焦慮和野心,每一個哭泣的愛情和陰謀,它們合在一起,建造了一座新城。青島偏東。

在青島偏東,她親眼看見那些半生風流,那些一世荒唐。她看見過月色下的玫瑰。聽見過心碎的悲聲。她親曆滾滾紅塵,恩怨悲歡。

這座城市是一座島嶼。是海水之上的浮島。千年萬年之後,這裏將沉沒。於是,曾經的我們都將成為鬼魅。那時的風聲中,或許能聽見千年前鬼魅的哭聲笑聲喊聲?或許會在風中若隱若現著曾經的繁華市聲?

那時,將有沒有知情人?

此刻,我們妄談什麼知己?

對於這座城市,我們全是過客。

一杯咖啡,熱氣,香氣撲鼻而來。琳琅滿目的圖書置於咖啡館的四周。是的,咖啡館和書是最好的伴侶。她忽然產生了欲望想要去了解,重新去了解一切,去了解更廣闊的空間,了解身邊的人。她有了欲望,希望能走進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