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常踞坐在我麵前,我把藥方輕輕推到他麵前。

他抬起頭,那雙極幹淨的眸子中流露出詫異:“為什麼?”

“哀家不能這樣做。”

“難道,太後不想要自由?”

“哀家想要自由,卻不想尚食令死。”我吐出一口長氣:“這就是我和你們的區別。”

他的目光閃了閃:“太後真是奇怪的人。”忽然輕輕笑了,笑聲清冽,如水滴融入冰川,微小卻動人。

我動了好奇心:“大奉常也是贏家的人麼?”

他笑著搖搖頭,姿態從容優雅:“我本姓月,月舞,月家的人都能通靈,所以,秦國的大奉常之職,一直由月氏世襲。”

月舞,舞月,這麼巧?

我笑了:“通靈?有這種事。”

“你不信?”他的眼睛眯起來,似乎在生氣:“本座很早就看出你不是真太後。”

我好奇:“那你怎麼不告訴王上?”

“本座從不管贏家的事。”他高高挑起的眼角在宣示一種脫離紅塵的清高,我很不屑,如果真清高,就不會當什麼秦國的大奉常了。

我撲哧一笑。

他疑惑地問:“你笑什麼?”

“我笑自己怎麼會把自由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其實你除了裝神弄鬼,吹吹牛,並沒有什麼真本事。”

這次他是真得生氣了:“激將法對本座無用。”忍不住又道:“本座和太後的交易已經終止,請恕本座無禮。”

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我並不意外:“很遺憾,大奉常保重,哀家也該走了。”

他叫住我:“太後為何不求本座?”

我回眸一笑:“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的堅持,我們的交易確實無法進行下去。不過……”頓了一下,接著說:“其實配藥的人根本不是大奉常,大奉常想保護誰,長信候……還是一個巫童?”

他沉吟一會,緩緩道:“對太後來說,這並不重要。”

我哼了一聲:“當然重要,請大奉常設身處地想一想吧,哀家不希望再有這種事發生。”

“好。”他答應了,答得很幹脆。

我反倒一怔:“你不怕。”

他仰起頭看著我:“我已經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唇角情不自禁揚起笑,這個男人,我沒有看錯。

從袖中掏出兩枝封在一起的竹簡,坐下來遞給他:“這是免死令,上麵有哀家的大印,不管將來發生何事,免去大奉常及以下所有人的性命。”

這回換他怔住了,愣愣地看著我。

我笑道:“記住哦,免死令隻能用一次,請用在最需要的時候。我從來不為別人破例,這次為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喃喃道:“為什麼?”

“因為,我和你一樣,也有要守護的人。”

一個心中有守護的大奉常,絕不是無情的壞蛋。

我無法解開自己的困局,卻能解開他的,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何樂而不為。

久久的沉默。

他站起身:“喝口茶再走吧。”

熱氣騰騰的茶推到我麵前。

出於禮節,我端起來喝了一口。

他緊緊地盯著我:“太後不怕茶中有毒?”

我道:“哀家實在想不出你殺我的理由。”

他盯著我看了一陣,又笑了:“太後真是奇怪的女人。”

我起身:“茶也喝了,話也說了,告辭。”

他靜靜地坐著,沒有送我。

從這以後,我的狂症不治而愈。

在我的一再堅持下,守了我幾個月的虎賁衛終於裁撤了,隻留下王賁一人保護我。

我是個記仇的人,長信候背地裏****手打傷我,後來又三番五次向我發動攻擊,我不能總是防守。

問題是,長信候在暗,我在明,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我必須盡快扭轉這種不利的局麵。

“太後,這些是長信候常去的樂坊酒肆。”王兩躬身將一幅絹圖呈上給我。

我展開絹圖,上麵稀稀拉拉地標注著鹹陽城幾處遊玩享樂的場所。

我搖頭:“秦人真不懂享受。”

王兩撲哧一笑:“太後說得很是,若換作楚國壽郢,遊玩的地方要多幾百倍呢。”

我道:“所以,楚國會輸,就輸在貪圖享樂上。”

“太後言之有理。”咦,是蒙恬來了,他已經換下侍衛甲衣,穿著一式簇新的郎中令官服,腰間係著潔白的玉帶,帶扣上鑲著閃閃發光的明珠,越發顯得麵如朗月,目若星辰,真是英姿颯爽,俊美豐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