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摘自網絡作家金恨的隨筆:在我寫下這些文字的同時,我又下意識地抬頭看看病床前的儀器,嗯,父親的心率正常,我可以放心了。而我的母親——昨晚還被我父親氣得瘋狂的母親,已經在父親的病床上睡著了,依偎著那具插滿了透明皮管動彈不得的身體,沉沉的呼吸間都滿是疲憊。什麼是愛情啊,有哲人能解釋得來嗎?若問我的父母親,他們隻會把我搞得更糊塗而已。在我的家庭裏,吵鬧多於和睦,母親常常跟我說父親的不是。譬如她懷胎七月被他扇了一耳光,譬如父親總改不了抽煙喝酒的陋習。可我知道我的父親很可憐,因為他在扇了母親耳光後,差點被挺著大肚子的母親掐死,偶爾偷偷抽煙,一上床就被母親從床上踢下去。往往這時,他總會抱著枕頭默默地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好吧,不是我父親無能,隻能說是我的母親很彪悍。這一切看上去有些不像夫妻,你會問我,他們相愛嗎?我不知道,但至少曾經愛過,哪怕隻是短短的一瞬。我母親年輕時有著火辣辣的個性、姣好的長相以及唱戲的好嗓子,雖然隻有小學四年級的文化水平,但也有不少人追求。為此,我母親常常向我抱怨:“當時怎麼一心跟了你爸,我就是隨便挑一個也比他強啊。”的確,我父親什麼都沒有,沒學曆沒家世沒錢沒房,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左眼。他的左眼球在小時候玩小刀時被不小心戳破了,當時他竟然沒有哭,並不當回事,拍拍屁股又出去玩了。等到當兵的爺爺發現他的左眼化膿,再帶到縣城去看醫生,醫生說若是早一天來看病,興許這眼睛就能保住。後來父親做了廚子,母親成了服務生,兩個陌生的年輕人在和平飯店裏相遇相知,由工作關係變成了**關係。當時他們談戀愛被我外公外婆極力阻止,誰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和一個貧窮的殘疾人結婚呢。我母親鐵了心地要嫁給父親,大哭大號了三天,把嗓子都哭啞了,最後他們如願以償地結了婚,而我的母親也因為哭壞了嗓子再也不能唱戲。說道這裏,每個人都會被感動,包括我自己,曾經也被這個真實的故事勉勵過,它讓我相信世上還有愛情,不為長相、不為金錢的愛情。即使全世界都嫌棄你、拒絕你、不認同你,在我心中,隻接受你。我懷念自己出生時的那段日子,被貧窮和無助包裹的小小三口之家,每天連米飯都吃不上幾頓,靠幹菜葉粉絲度日的三口之家,那時我的父母親有可以抵抗一切有恃無恐的愛情。我們像是被上天遺落在社會角落的小小昆蟲,艱苦快樂地過我們的生活,哪怕沒有上天的偏愛眷顧,我們有彼此作為親人的愛。我曾在收拾東西時翻到父親寫給母親的情書。他親昵地稱呼她,說過會愛她一生一世。那封信分量,滿滿的愛,我至今捧在手中仍能感覺手心的炙熱。熱戀時的愛情是美麗虛幻的泡泡,當你真正要觸及它擁抱它,它卻“噗”的一聲炸開了現實。人們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相處的時間久了,父親不再浪漫體貼,母親的脾氣也更加暴躁,雙方都不再像戀愛時的遮遮掩掩,毫不顧忌地將自己的缺點暴露出來。或許這也是一種夫妻間的信任,相信無論自己有多差,對方都不會離開的有恃無恐。可他們忽視了愛情也需要保鮮,現實的灼熱會讓它腐爛發臭。父親整日忙於工作,漸漸忽視了對母親的關懷,甚至在她闌尾炎時也是她自己流著淚去醫院掛號。我可以想象那時的情景,整條醫院走廊裏往來著各樣的病人,他們或被親人攙扶著,或與親人交談著,隻有我的母親痛苦地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支撐牆壁孑身走進手術室。醫生問:“有家屬簽字嗎?”“沒有家屬。隻有我。”當一個人對現實已經心灰意冷時,他就會奮不顧身地投身於虛擬的世界來麻醉自己,苟延殘喘地繼續下半生。所以我的母親才會走入網絡這條不歸路。“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老子的名言無論放於古今都是條真理。當我們家的經濟條件開始好轉,買了電腦,用上了智能手機,一切又不一樣了。母親開始注重穿著打扮,回家越來越晚,什麼家務都不肯做。這些異常連我都發現了,作為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夫妻,我的父親肯定比我更敏感。那天父親下班回家,麵前依舊是空蕩蕩的雙人床,飯桌上冷清一片,他再也抑製不住地哭了。我堅強的父親,連小刀刺進眼球裏都沒有流一滴眼淚的父親,第一次在飯桌前哭得泣不成聲。他的哭聲像午夜裏狼的哀鳴,隱忍中透露著絕望。原來還是愛著的呀。那麼那麼地深愛著。可是你愛的人已經不愛你了呀……倘若以前多說些“我愛你”,倘若以前多給些關懷,現在是不是又會不一樣?人們總是在一切後果已經不可收拾時才知道悔恨,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命途坎坷,理所因當地需要被愛憐,卻不知道要想被別人關愛,首先應該學會關愛別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有些讓我措手不及。雖然我是寫悲劇小說的,但從未想過要把自己的生活變成悲劇,可生活永遠不會讓你想到下一步會如何,倘若能猜到,那也就不是生活了。我無法想象父親是懷著怎樣決絕的心情吞下滿滿一罐的安眠藥。他趁著自己還清醒的時候和母親大鬧一場,將她趕出家門。接著在樓下燒掉了所有她的衣服。漆黑的夜色裏,父親憔悴黝黑的臉被火光映襯得通紅,眼角的淚光也在燃燒。那些衣服有他迷戀的味道,有他擁抱過親吻過的味道,他在麵前一片火光中,默默地倒下。我在嘈雜的警車和救護車中背過身去,從慌亂的人群中逆流而行,此刻的我我平靜地不能再平靜了,仿佛那些傷痛都不是屬於我的,我走在與他們背馳的路上,延伸至前方的是黑暗、黑暗以及黑暗。我承認我是個很容易悲觀絕望的人,說我矯情也好,做作也罷,至少那一瞬間,我真切地看見了死亡的模樣。死神化作我父親僵直的軀體,被手術室的門緩緩隔離,我拚命奔跑追不上它離去的腳步,陰霾一般地掠去了僅剩的一點希冀。然後我的母親突然出現在手術室門口,帶著微弱的星光守候著,期盼著,等待著,並且堅定地相信著這個讓他厭惡的男人還會從病床上跳起來同她大打出手。隻要你能醒來,這比什麼都好。後來父親真的奇跡般地度過危險期,前一秒鍾還爭吵打架的夫妻倆這一秒卻依偎在同一張病床上,父親的眼角閃爍著滿足快樂的淚光,盡管他的全身已經因藥物的侵蝕而無力動彈,但倘若能讓這個原本留不住的女人乖乖待在他身邊,我想他願意一輩子像個植物人這樣躺著。我知道,父親此刻很幸福。是不是非要爭吵了,才回憶曾經平靜的擁抱;是不是非要分開了,才會記得當初在一起的美好;是不是非要死亡了,才追悔活著的每一天其實都是快樂的。我默默關上門走出病房,心情依舊是那麼平靜,隻是這種平靜不同於垂死之人的絕望,而更類似於一種對悲歡離合的體諒,對人世間種種悲傷與不公的寬容。於是我學著去接受愛情,體諒愛情,並且嚐試著擁有愛情。然後,我的他就忽然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像是一場黑暗的夢裏刹那間綻開的煙花,打破了我的沉寂,驚攪了我沉睡了二十年的熱情。當我決定同他在一起的刹那,我知道未來有無數種可能,也許我們會被時間空間分離,也許我們會受夠了對方而破裂,又或許我們能走入婚姻的殿堂,但無論是哪種可能,我都願意坦然接受。他注定是我這一生中熱烈隆重的一筆,既然已經書寫了**的開頭,那麼無論是喜劇或是悲劇,我都會將它書寫完整,這是對我們愛情的尊重,也是對人世間陰晴圓缺的感恩。也許有一天暮然回首,記得曾經有那麼個人給過溫暖,這一生才走得不會那麼荒涼寂寞。(小影無報酬寫書也不容易啊,求紅票求收藏求評論~親們的跟讀是我唯一堅持寫下去的動力了!!!)
第1章(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