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見歡(一)(2 / 2)

“弟弟黏人,娘早上去舅舅家的時候,他哭著喊著也要去,娘沒法子甩開他,隻怕領著他一塊去!”

說話間,姑侄倆已經走到廚房旁邊。廚房裏,陳母聽到說話的動靜,笑嗬嗬出來觀望,當瞧見陳氏滿麵笑容歸來,心裏喜得開了花一般,立馬顫巍巍湊到跟前,問寒問暖。

陳氏大半年不見生母,此刻再見生母,瞧其半頭黑發、半頭銀發,心裏很是哀傷歲月的流逝,但陳母見女兒華光滿麵,幸福從底子裏散發出來,情知女兒過得不錯,滿心皆是安穩。

母女倆累月不見,自然有一番梯己話要說,因而很快挽著胳膊離開。沈複脫離母親的視線範圍,又難得見一回表姐陳芸,連忙跟在陳芸後頭,問:“芸姐姐要去哪兒?”

陳芸紅著臉道:“你們難得回來一趟,多半是要住幾日的,祖母現在忙著與姑姑說體己話,沒空為你們收拾房屋,正好我現在手頭閑,不如趕緊幫你們收拾出來,省得午後再折騰!”

“那我幫雲姐姐一塊收拾!”

陳芸看了兩眼沈複,心裏暗道:‘你一個富家公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平時不愁吃、不愁喝,整日粗枝大葉慣了,雜務事一律不插手,讓你幫忙還不是幫倒忙!’

陳芸心裏頭這樣想,可一抬眼,看表弟沈複滿臉興致勃勃,終究還是領人進了廂房。一進廂房,陳芸立即手不停去收拾床褥,沈複見表姐無暇理會自己,一個人東走兩步、西走兩步,正百無聊賴的閑逛著,突然在炕幾上瞧見一條書箋,順手取過來看時,見上麵寫著‘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一句。

“這是芸姐姐作的詩句?”沈複笑嘻嘻看向床邊的陳芸問。

陳芸聞聲,停下正忙於鋪床的雙手,反身往表弟沈複那裏瞧,因見表弟手裏握著自己忘記收起來的書箋,忽然麵露羞赧,連忙快走幾步到跟前,一把收了回來,“不過是閑時隨便題的,也沒管什麼押韻不押韻,表弟是個讀經求學的人,哪能入你的眼?”

剛一說完,陳芸意欲將書箋疊起來收好,可沈複眼尖手快,順手上去搶了過來,還笑吟吟道:“唉,芸姐姐此言差矣!雖然表弟是個讀經求學的人,可方才見了芸姐姐你題的這句詩,倒也覺得新穎別致,尤其是這兩句末尾的瘦與肥,真真壓得極妙!”

“真的嗎?”陳芸有些喜出望外。

“表弟何時騙過芸姐姐?”沈複神情認真,忽而又道:“上月中旬,賈師傅布置了一道作業,讓我與同窗們就春夏秋冬四季連句作對,當時,我與同窗們搜腸刮肚,愣是沒想出什麼好詩句,眼下見了芸姐姐這句,真是吻合了我的心意,等這回回私塾,我一定要將芸姐姐這句傳給同窗們看看,順道也讓他們評鑒、評鑒您的詩才!”

陳芸心裏高興,可嘴上卻說:“‘外言不入於閫,內言不出於閫。’閨閣女兒隨便所作,表弟一人看過便罷了,萬不可再拿出去隨便傳閱,免得招惹非議、徒添是非!”

“那倒也是!女兒家的名聲很重要!”沈複後來覺之,不好意思的附和一句,又突然看向滿麵春光的表姐。陳芸雖比他大了十個月,可到底還是個黃花姑娘,哪經得住他目不轉睛的看,於是趕忙轉了個圈,邁著小碎步走到床沿前,繼續心不在焉的收拾床褥。

彼時,沈雪茹從窗欞下探個頭出來,笑嘻嘻道:“怎麼你們剛才還有說有笑的,忽然就沒了聲響呢?”

沈複瞥了一眼嬌憨可愛的妹妹,嘲笑道:“怪不得古人要商量大事時,提前跟對方說一句‘小心屬垣有耳,窗下立人’,原來就是為了提防你這類愛聽壁腳的促狹鬼!”

沈雪茹動了動眼珠子,道:“若非哥哥和芸姐姐聊天太投入,哪裏會聽不見雪茹走路的聲音?”忽而又補充道:“哥哥要怪,就怪芸姐姐太吸引人,哥哥見了,壓根顧及不到旁人!”

沈複聽了麵色一囧,又見陳芸也羞得麵色通紅,騰地站起來走到窗下,一把拿掉支起窗戶的木棍,同時還衝著窗外喊:“你這討厭鬼,人家走哪裏,你跟那裏,真是惹人厭惡!我告訴你,你沒事不要再來打擾我和芸姐姐,眼下天正熱著,你最好哪邊涼快、哪邊歇著去!”

沈雪茹在外麵聽得一清二楚,當覺察出哥哥話裏話外不待見自己後,先是略帶怒意的怨懟幾句,然後很氣憤的跺了跺腳,徑直去廚房裏找母親陳氏告哥哥的惡狀。

沈複站在窗下,聽見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笑著轉過頭來對陳芸,道:“她走了,咱們再想說什麼悄悄話,也不必忌諱!”

陳芸坐在床邊苦笑,平日裏光見別人家的哥哥變著法哄自己妹妹,可一到了沈複這裏,忽然天差地別改了個樣,既不說多謙讓妹妹一些,也不肯讓妹妹貪一點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