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的十幾分鍾裏,我幾乎沒有跟她聊什麼,楊康也一直在前排沉默著。我總覺得他的神情從剛才開始就有些不大愉快,不過那也可能是我的錯覺。
後來,我慢慢地跟淩嘉聊起了近來的生活。我問她為什麼在天通苑那麼遠的地方租房。
她說:“因為我喜歡那種方圓500米找不到一間超市,到處都是農貿水產市場的環境,並且樂於把一天中的4個小時花在交通工具上。”
我知道她在故意自嘲,便也訕訕地笑笑。
“如果在五環以內租的話,1500塊隻能跟六七個人合住在一套沒有客廳、沒有廚房、全部都是隔斷間的公寓裏。”她苦笑了一下說,“比起跟一堆陌生男人共用洗手間,我還是寧願每天花4個小時上下班。”
“真羨慕你,每天都有法拉利接送。”她最後又補充了一句說。
我有些尷尬地說:“他也不是每天都會送我,大部分時間我也是自己打車去上班。”
“是嗎?”她沒再說什麼。
氣氛又冷了下來,我便試探著問起了她的工作。她說:“還是在那個早上五點鍾的節目,我大概要老死在那裏了。”她又笑了起來。
我實在不怎麼喜歡她臉上那種自我嘲弄的笑容,那叫我沒來由地感到難過。
“別這麼說自己。我那時也是從寫策劃、剪片子、拍外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你那麼有才華,應該對自己更自信一些。”我說。
“是嗎?那真是多謝你的鼓勵了。”她偏過頭來看我,像是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嗤笑。我忽的有些不大舒服。
那個偏僻的小區終於到了,淩嘉回身跟我說了聲謝謝,推開車門下了車。我也隔著車窗跟她揮手道別。楊康自始至終都沒跟她說過一句話。他一語不發地調轉車頭準備離開,不想淩嘉卻在這時大步追了上來。
我訝異地打開車門。她微笑著在我身邊坐下:“我本來想跟你男朋友私下裏了結這件事的,不過剛剛我突然覺得,還是直接跟你說比較好。不然,我就看不到你臉上那種表情了。”
“能麻煩你下車嗎!”楊康忽然在前排厲聲說了一句。
我茫然地看了看他,又看向淩嘉。
“顧小曼,你知道你像個賤人一樣評判我的生活,或者像剛才那樣在我麵前炫耀自己的生活時,我心裏是什麼感覺嗎?”她似笑非笑地說。
我心裏一驚:她竟然以為我剛剛是在跟她炫耀?
“淩嘉你給我閉嘴!”楊康又對她吼說。
淩嘉卻沒有理會他的憤怒,她臉上帶著一種勝利者的表情對我笑道:“差不多就是你聽到這句話之後的感覺:我懷孕了,孩子是你男朋友的。”
我腦中轟的一聲,像有什麼東西在那裏頃刻間爆炸。
“你給我滾出去!”楊康臉色鐵青地說了一句,又轉向我說,“小曼,你不要聽她胡說……。”
淩嘉輕笑一聲,打斷他說:“你大可以不承認自己做過的事情,不過我想,像小曼這麼聰明的女人,一定會更加相信我說的話吧?因為,我可是有證據的啊。比如,我可以告訴她,黃燁的單身派對那天你住的酒店房間號,你大腿內側有一塊半月形的胎記,屁股左下方有一顆痣。我還可以給她看一些照片,或者告訴她一些更加隱私的事情,如果她還想讓我說下去的話。”
我當然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我直恨不得馬上殺了她,也殺了坐在前排駕駛座上的那個男人。我突然感到頭暈惡心、天旋地轉,我感到刺骨的寒冷,就如同被扔在了一片漫無邊際的冰天雪地裏一樣。我恍恍惚惚地推開車門走下車去,一陣凜冽的北風迎麵吹來,直吹得我的眼睛生疼,眼淚隻差一點就流了下來。
一輛出租車在我麵前戛然停下。我上前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楊康好像追在出租車後麵對我大聲地喊了些什麼。我不確定他喊的是什麼,大約是“我跟她沒什麼,你要相信我。”諸如此類。
司機亮起了車前燈,炫目的燈光刹那間刺穿了冰冷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