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慢慢的喝著茶,聊些天氣冷暖的閑話,又說起馬上到除夕,還有哪些東西沒有預備下。林太太歎了口氣說:“為了逍榮的婚事,家裏已經忙亂了好一陣子,總算是圓圓滿滿熱熱鬧鬧的過來了。這馬上又要到過年,竟是一刻也不得閑了。”

二太太便接口道:“都怪咱們幫不上忙,既不識字又管不了人,還不如表小姐能幫得上太太一些,這些日子多虧有她在。”

林太太含笑看著自己的外甥女說:“雅琴是幫了我不少忙,新房裏的東西擺設都是她張羅的,比我這個做母親的還細心呢。”

賢不禁看向對麵的表小姐,她隻是笑了笑,也沒出口謙虛幾句。倒是她母親說道:“雅琴到底還年輕,沒經過什麼世麵,也虧得姐姐您放心交給她,要是辦砸了可怎麼是好?”

林太太還沒說話,二太太卻快口直言:“太太的外甥女,凡事自然有太太教著,哪會辦砸呢?太太要擔心年下忙亂,眼下又有了一個現成的幫手,聽說少奶奶是出了名的才女,想必能耐也不比表小姐差多少。”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賢,她隻得說道:“我哪裏敢當,不過娘有什麼事情吩咐媳婦,自然不敢推脫,隻盼著娘多多教導。”

林太太便又問起她尋常在家的情形,說起她父親開辦私塾,她便跟著學了些詩書,但家裏人丁單薄,就算是年節也都是平淡度過,如今她出嫁了,父親更加是孤單一人。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那位表小姐雅琴突然說到:“雪下這麼大,不知道百梅園的紅梅開了沒有?”賢聽著好像是在跟她說話,連忙回到:“梅花開了,我早上過來就看見了,白雪紅梅果然非常美。”

姨太太頗有興致的說:“今年梅花還沒有大開過,以往每年都要賞梅的。”林太太笑著說:“雪中賞梅當然風雅,可是這新婚的房子,這麼多人就進去糟蹋,怕不合適吧。”

賢連忙回到:“沒有關係的,大家都去看看我求之不得。我早上看了,梅花開的很盛,這麼好的景致我一個人獨享才是糟蹋呢。”大家便說定了吃過早飯就去百梅園賞梅。

今天大家都在壽菊園吃飯,正廳裏擺開大飯桌,上首坐了老爺太太,旁邊隔了個空位,應該是逍榮的位子,她挨著空位坐下,對麵是二老爺和二太太,她下手是姨太太和雅琴,她們對麵是逍雲和碧雲。大家坐定下來,逍榮還沒有回來,大家似乎早已習慣,也沒有說要等他,老爺就吩咐開飯。

一下子寂靜無語,隻有下人不時端菜上來的腳步聲。從小父親就教她,食不言寢不語,這樣安靜的氣氛反而讓她覺得很自在。大家都靜靜的吃著自己眼前的菜,仿佛隻有自己一個人一般。但是好像大家還是長了眼睛在上邊,很快老爺太太就放下了筷子,其他人也很快放下自己的碗,下人很快就端上漱口的水和擦手的毛巾。賢在家裏向來沒有人侍侯,可是現在也不動聲色的照著眾人的樣子進行著這些繁瑣的禮節。

吃過了飯,眾人披著各色的鬥篷,丫頭婆子打著傘,簇擁著浩浩蕩蕩的朝百梅園走去。雪漸漸停了,天亮了很多,一眼就看見白棱棱的枝條上點點暗紅,紅梅正開的嬌豔欲滴,老遠就聞到了一股濃鬱的冷香。

進了梅園,雅琴卻說不到屋裏去,就在園子裏的這暗香亭才好賞梅。不等賢吩咐,小蘭就已經叫人去打掃亭子,一會兒雪掃幹淨了,火爐也生起來,擺上了桌椅,鋪了厚厚的毛毯,讓大家舒舒服服的坐著賞梅。

賢又自己回屋去親自泡茶,這門功夫是父親從小教她的,還有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也從箱子裏拿了出來。泡茶講究的就是細致功夫,茶葉、水、火候,還有衝茶的時機都有很大的學問,還記得父親經常說,泡茶最重要的是心平氣和,有涵養才能泡出好茶來,一刻也急不得。

賢靜靜的看著爐子上的火苗跳躍著,好像一個小人在上麵跳舞,她這樣想著,覺得很有意思的笑了。屋裏的下人們都出去招呼亭子裏的人去了,突然有人進門來,她抬頭一看,竟是雅琴。她並沒有過來,隻是站在門口打量著屋裏的擺設,雪光罩在她身上,顯得她很高大,屋子裏變得黑了起來。賢站起來說道:“表妹進來坐吧。”

雅琴聽了,轉過頭來,突然說:“這屋子你還滿意嗎?”

賢有些微微詫異,還是笑著說:“當然很滿意,還要多謝你費心布置。”

雅琴卻說:“其實以前這屋子裏更好,雖然沒有這麼多擺設,屋子裏有些空,可是經常折大枝的梅花插在瓶子裏,牆上也有很多幅梅花,都是我畫的,這才更襯這百梅園。因為要給你做新房,我就搬到竹韻軒去了,這裏的梅花也都沒有了。”

賢聽著這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腦子突然有點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雅琴又說到:“你在泡茶嗎?”賢忙回過神來,看看爐子上滾燙的茶水。

“是的,剛剛煮好了,你要不要先來一杯嚐一嚐?”賢連忙泡了一杯給她,雅琴聞了一下,讚道:“好香。”

賢忘掉了剛才的不自在,說道:“這還隻是頭杯茶,不是最好的,待會給大家泡二杯才更香呢。”

“是嗎?”雅琴端著茶一直沒有喝,“那還不快端出去吧?”賢笑著端著茶壺和杯子跟她一起出去。

眾人一一品茶,果然都讚不絕口。老爺讚道這茶葉也不見多稀奇,可是香味就是比別人的更加清雅綿長,而且那一股回甘也別有一番味道。碧雲還纏著問她有什麼秘訣,她笑著說沒有。這是真話,如果真的有秘訣,也不過是“心靜”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