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孫氏才道:“你生日是幾時?”
“我隻知道我是己卯年生的,養母撿到我時是六月初六日的清早,說是在京都城南四翠山後山的小溪旁。”
“這麼說,你小時候曾在京都生活過一陣子?”
“或許吧,不過自我記得事起就是在梁城了,娘,您……”
“別叫我娘!”
孫氏陡然拔高了聲音,將所有人都唬了一跳。
許是察覺自己的態度太過,孫氏又有些生硬的道:“我們這樣的大家族,是不興叫娘的,有封誥的都要稱呼夫人,若無封誥的也要稱呼太太,隻有小戶人家的才叫爹娘。”
秦宜寧眨了眨長睫,最後也並未提起方才秦慧寧叫她“母親”的事,順從的叫了一聲“夫人。”
老太君咳嗽了一聲,“既然確定了是蒙哥兒的女兒,那便留下吧。可先說好一點,我的慧姐兒是絕不會離開我身邊的!”秦槐遠表字“蒙”,小字蒙哥兒。
老太君想了想,又道:“這丫頭畢竟在鄉野中長大,貿然回了相府怕不懂規矩,過兩日佳姐兒就要及笄了,到時賓朋滿至,若跌了體麵怕是不好。不如先將她送到田莊,請個懂規矩的嬤嬤好生調\教一番,在擇日接回來。”
眾人聞言,都驚愕的望著老太君,想不到她會偏心秦慧寧到這種程度。
若真將人送去田莊,什麼擇日接回,擇的是哪一日那可就很難說了,若是老太君不高興,大可以隨便請個卦姑來打卦,找個借口就可以拖延。
孫氏聞言便有些猶豫。
雖然她不稀罕這個野丫頭,懷疑她是外室養的,可到底她是秦槐遠的血脈,也有可能是自己生的……
沉吟片刻,孫氏道:“老爺膝下單薄,這麼多年來也隻有一個獨女,就算兩個女孩都留下,我們長房也隻有兩個姑娘而已。老太君,兒媳有個不情之請,雖然找回了宜姐兒,可慧姐兒到底與咱們家有緣,往後照舊是我的嫡長女,宜姐兒便算作我的小女兒,入了譜算做嫡次女可好?”
孫氏這樣打算,正中了老太君下懷,“你肯這樣想是最好不過了。”
孫氏道:“至於老太君說的規矩一事,倒是可以請個宮裏出來教導規矩的老嬤嬤來費心,去莊子上也好,這樣也可以給兒媳和慧姐兒以及全家姐妹都有一個緩衝的時間。”
孫氏這便是順從了老太君,打算將女兒送走了。
秦慧寧悄悄的籲了口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秦宜寧咬著唇,求助的看向秦槐遠,她又不是犯了錯,為什麼要將她送走?難道她不是秦家的女兒嗎!
她的眼神無助柔軟,看的秦槐遠心裏一動。
“宜姐兒留在府裏,西席和教導規矩的嬤嬤都可以請到府裏來教。”秦槐遠終於發了話,“嫡女就是嫡女,養女就是養女,難道因為沒有養在身邊,宜姐兒就不是嫡女了?”
秦慧寧剛剛放鬆的神經再度緊繃起來。
老太君急切道:“蒙哥兒,你是什麼意思?”
秦槐遠見老太君急了,拱了拱手,聲音也帶著一些安撫之意,“母親莫急,兒子並沒有要送走慧姐兒的意思,隻是秦家血脈不容混淆,宗譜上也容不下錯亂,兒子的意思是秦宜寧上宗譜,替換下秦慧寧,並稟明祖宗慧姐兒是錯抱來的,收為兒子的養女,往後就不在宗族中排輩了,宜寧往後就是長房嫡女,秦家的四小姐。”
眾人眼神各異的看向秦宜寧和秦慧寧。
老太君沉默了。
宗譜上的確不容錯誤,可是她到底舍不得秦慧寧啊。
秦慧寧如遭雷擊,她從此以後就隻是個來曆不明的養女,再也不是秦丞相的嫡女了!她翻年就要及笄了,這些年秦丞相一直留著她仔細相看對象,如今還未定親,往後她身份一落千丈,婚事又該怎麼辦?
為何如此厄運會趕在這個節骨眼兒降臨在頭上!
為何秦宜寧要回來!
秦慧寧無法接受的嗚咽起來,這一次是真的難以克製的大哭。
到底是養在身邊的孩子,孫氏見不得秦慧寧這樣委屈,拉著她的手焦急的對秦槐遠道:“老爺,您不能……”
“慧姐兒就算變成養女,養在你身邊吃穿用度也是與親生女兒一樣的。”秦槐遠看向孫氏,眼神不容置疑的堅決,隨即微眯起眼,“難道要我將慧姐兒送回養生堂去,再或是尋找到她的親生父母送回去,夫人才滿意?”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他竟然為個剛剛找回來的野丫頭當眾給自己難堪!
孫氏氣的麵色漲紅,盛怒之下脫口便道:“一個沒在你眼皮子底下長大的野丫頭就值得你這樣兒了!秦蒙,莫不是這丫頭是你外室養的!你幹嘛隻帶她回來?所幸將她媽那個狐媚子也帶來!反正你早就多嫌著我們娘兒們,你往後就與你的外室去過罷!”
孫氏是定國公的嫡女,出身高貴,性子自然驕縱一些。平日妯娌姊妹因她是秦槐遠的嫡妻,對她多有退讓,老太君又最偏疼嫡長子和四孫女,對孫氏也算寬容,如此便釀成了她潑辣跋扈的性子。
若是旁人,是絕不敢跟夫君當眾這般大吵的,可孫氏娘家後台強硬,自然有恃無恐。
秦慧寧見母親明知自己不是親生,竟還肯為了自己這樣出頭,感動的一把將人摟住,小貓似的連聲喚:“母親,您別動氣,別為了女兒與父親動氣……”
孫氏卻不聽,隻顧瞪著秦槐遠。
秦槐遠受不了的斥道:“放肆!”
“你才是放肆!”塗了鮮紅蔻丹的指甲直戳秦宜寧的額頭,“說,你娘在哪裏?是不是你父親在哪個宅子裏養著你娘!”
秦宜寧不可置信的望著孫氏,被她戳的後退了兩步,心裏一片悲涼。看到秦慧寧不鬆不緊的拉著孫氏的手臂,卻任由孫氏撲上來,她當即就懂了些什麼。
看來在這大宅院裏生存,更需要演戲。
哭著提裙擺跪下,秦宜寧淒然道:“求夫人息怒。我知道夫人一時難以接受,可是我真的是從梁城來的,我八歲那年沒了依靠,您可知道我是怎麼活到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