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外,袁軍大營。
許攸坐在帳中,看著匆匆趕來的幼子和家仆,滿麵陰霾,臉色變幻不定。
審配是先斬後奏,先將被敵間劉芝牽連出來的一連串河北官吏及其家眷全部收押,事後再派遣使者趕來太原稟報袁紹這樁發生在鄴城裏的大事。
而許攸的幼子和家仆則是在事發之時,察覺到了事情不妙,躲過追捕後,匆匆逃奔,趕來晉陽城下向許攸求救。
奪路狂奔之下,他們比審配派出的使者,還要提前抵達袁軍大營。
有了時間上的領先,許攸終算沒有被審配這個政敵的背後一擊打得措手不及。
可驟聞噩耗之下,多智如許攸,也不免心神不寧、分寸大亂。
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的他,開始分析自己目前的處境和對策。
至於次子許範到底有沒有勾結敵間,這個問題到了現下,反而變得不重要了。
許攸深知,臨時總攬大權的審配不會無的放矢,他既然敢在背後悍然下手,那就是有足夠把握,將這樁勾結外敵的案子辦成釘死自己一家的鐵案。
自己處境被動,十分不利。
而想要化被動為主動,隻能即刻前往袁紹帥帳請罪,博取大將軍袁紹的寬恕,又或者,鋌而走險、改旗易幟,幹脆出逃袁軍大營,投奔關西的閻行?
許攸站起身來,在幼子和心腹家仆的目光中,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提前請罪,博取大將軍袁紹的寬恕?
許攸思索良久,最終搖了搖頭。
最近戰事不順,曹操軍隊在河南意外被閻行的關西兵馬擊敗,身在並地的河北大軍已成孤軍,後方代郡、上穀等地又有軻比能的鮮卑騎兵肆虐騷擾,大將軍袁紹的脾氣也變得愈發暴躁,近來就有帳下吏士因為一點輕微失誤而遭到袁紹的加倍責罰。
更何況,根據許攸多年的觀察,大將軍袁紹外寬內忌,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別人的背叛和忤逆。
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大將軍袁紹的寬恕上,許攸實在不放心。
可要投奔關西的閻行,同樣也是困難重重。
北邊是句注塞的張郃軍,南邊是攻打雀鼠穀的高覽軍,上黨是文醜軍,不管從哪條道路逃往三河、關中,都難免遭到沿途河北將士的追擊和堵截。
除非,逃入近在咫尺的晉陽城中。
想到這裏,許攸皺了皺眉頭。
晉陽城朝不保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雖然守城吏士頑抗不降,但城牆將崩,距離城池陷落也不遠了。
一旦逃入城中,可就跟守將曹鳶等人一樣,成了甕中的魚鱉了。
“大人,此事攸關闔家老少,需要早作定奪,孩子隻怕審配那老賊派出的使者,也已抵達軍中了!”
許攸幼子看著轉來轉去的自家父親,眼睛都看花了,他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慮,不安地催促說道。
被幼子這麼一說,許攸的身形一頓,脫口而出。
“走!”
“走去哪?”
幼子和家仆麵露期待,緊盯著許攸。
“假借勸降的名義,出營去晉陽城!”
許攸迅速地說道,已經轉身開始收拾重要物什。
但他這句話,卻反而讓焦躁不安的幼子和家仆驚得邁不動步子了。
“去去,,,去晉陽城,大人,,不是要去大將軍帳中乞鞠嗎?”
他們可是聽說晉陽城已是死城一座,距離淪陷之期不遠了。
許攸聽到幼子的話,焦慮之下,轉過身來,一腳把他踹到,低聲罵道:
“豎子,你真以為這一次也是尋常案子麼,惹出這麼大的禍事,還想著讓乃公也去送死麼!”
許攸本來還待再罵,但眼角掃到一旁家仆戰戰兢兢的神情,又轉而冷笑說道:
“豎子,乃公都不怕,你怕甚。晉陽城雖被圍困,但關西兵馬已經擊敗曹軍,近日就要北上解圍,晉陽看似危城一座,實則才是最安穩的庇命之所!”
“還不快些幫乃公收拾物什!”
許攸低聲罵道,催促著幼子和家仆幫忙收拾帳中的重要物什,準備立即逃離袁軍大營。
三人為了逃命,手腳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帶齊東西奔出帳篷,又由許攸親自出麵,亮出袁紹的手令,聲稱入城勸降敵軍,大搖大擺地行走在軍營之中,穿過重重溝壑和矮牆,來到了被汾水連月浸泡的晉陽城下。
一到這裏,許攸主仆三人也不敢再有所遲疑,紛紛拍馬趟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在泥濘中跋涉前行,向城牆上高喊著“大將軍使者,勿要發矢”的話語,一步步靠近了晉陽城的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