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父母出門做生意,必須兩個人,那時小偷很多,除了挑線,稱線,收錢,還要腳踩在線上,以防被偷。剛滿周歲的我有時會讓爺爺,奶奶帶,這樣奶奶和母親的矛盾更深了。
後來又有了大妹妹,母親便不再出門做小生意了,父親便和姨夫他們合夥收蘆葦。在妹妹十個月的時候,母親在和奶奶,姑姑爭吵後,半夜跑了出去。母親在草垛子裏呆到天亮,又冷又餓又擔心我們姐妹,天亮回到家,一家人都在呼呼大睡,覺得沒有人在乎她,加上一直以來和奶奶矛盾不斷,心氣很高的她,積鬱成疾,病倒了。醫院診斷是糖尿病。母親自從查出糖尿病到她病變為腎衰竭而去世,十六年,這十六年因為憋屈氣悶,加上生活的不規律,她的血糖和尿糖一直都沒有下去過。
自從母親病了以後,父親也沒有在做什麼生意,除了幹農活,他會找點散活幹,要麼就去推牌九。手頭越來越緊。母親就在家裏養豬,每年三四頭肉豬,還有一頭母豬,這頭母豬養了四五年,直到父親開工廠,我家都搬到廠裏住,才賣給了二姨。這頭母豬是我們家的搖錢樹,每年兩窩,每窩十二三頭豬娃子,成活率很高,幾乎沒有損失,豬娃子養到三十斤左右賣掉。那幾年價格很穩定,三塊到三塊五一斤。
母豬下崽子是我們姐妹最高興的時候,因為會煮紅薯,黑豆,老玉米給母豬和豬崽子吃。我負責把紅薯捏成泥狀,感覺好吃的就塞到自己的嘴裏。母親會煮一鍋鹽水黑豆和玉米子放在豬圈上,給豬崽子加餐,我們姐妹和鄰居的小夥伴都會去搶玉米吃,那些玉米籽甜甜的,鹹鹹的,香香的,那是兒時的樂趣和零食。
我們村的人的經濟頭腦還真的不錯,幾個人到外地考察了工廠,學習,回來後,一個又一個的工廠建立起來,合夥開廠的,賣材料配件的,維修機器的,最差的也會到廠裏打工。村民都富裕起來了,百萬,千萬,甚至過億的,如雨後春筍般發展了起來。口袋鼓起來了,所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的:環境的汙染和母親這一代女人的幸福和尊嚴。
物質發達了,頭腦仍然是貧瘠的,一個個的暴發戶,被他們的財富衝昏了頭腦,不知道怎麼作死才好了,頭腦熱了,糟糠女人不值錢了。在所有富起來的家庭裏,有九成以上的女人都迎來了她們災難和屈辱,迎來了她們長達十幾年的屈辱生活。母親也沒有例外,我的父親從開工廠起,越走離家越遠,幾個破錢衝昏了頭腦,泯滅了良知,心中完全沒有了妻女。母親和大部分村婦一樣選擇了忍受,不同的是別的女人等到了她們男人的良知回歸,等到了她們男人頭腦冷靜,回歸和平安穩的生活,而我的母親卻沒有等到那一天,帶著她滿腔的屈辱不甘,帶著對未成年女兒的牽掛和不舍,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