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繁瑣的重重儀式,莫情坐在新床上等候夫君。
夫君?多年前,他是這麼喚她的——小娘子、我最可愛的親親小娘子……而今,她果真成了他的小媳婦,然……接下來她將展開殺夫行動,天!她的命運真是與眾不同。
曲煒勖……勖哥哥……
軟軟的童稚音調還蕩在耳邊……那天月色朦朧,一心複仇的她沒看清他的容貌,隻有那對眼睛,那對日日夜夜在她腦中盤旋不去的眼睛,總是這麼溫文柔和、醇厚多情……
一如多年以前——
客棧裏,紫蘋跪在床前哭紅了雙眼,床上的福伯再也不會醒來了。
“福伯伯……醒一醒,同我說說話好嗎?我一個人好害怕啊!”一張原本潔淨靈秀的美麗小臉染滿了塵灰,連月下來的奔波,圓圓的身子瘦了一圈,瘦弱的小手臂抱著福伯,一聲聲悲泣、一顆顆珠淚……卻是怎麼也哭不回福伯的生命。
一直以為沒了家人,忠心的福伯會陪著她長大,親眼看她為父母親報仇,誰知他就這樣倒下了,怎麼辦?往後叫她一個孤單的小女孩何去何從?
颼颼冷風從窗縫透進來,凍得她小臉紅通通,淚一流,鹹鹹的淚水滑過,滑出一陣陣刺麻痛覺。
客棧老板叫人撞開門,瞄一眼早已僵直的福伯,歪歪嘴嚷了聲穢氣,指示兩個漢子把福伯用席子裏起來,抬到亂葬崗埋掉。他搜搜紫蘋的小包袱,搜出了幾塊碎銀,攢入懷中,就拿這些充當這幾天的住宿費,不足的算自己倒黴,認了吧!
他一手提著紫蘋的領子,一手抓著她幹癟癟的包袱,把她往樓下拖。沿路走沿路罵:“你這丫頭片子,在我店裏哭喪,我還要不要做生意?”
“老板求您行行好,別趕我出去……”
“不趕你,留你作啥?我養家活口,擔子已經夠重了,再多養你這個賠錢千金,養不起啊!”
“我會洗碗、掃地,隻求您別趕我,我什麼事都做。”紫蘋急嚷。
“我們不缺洗碗的雜工。”老板把她提到門口一推,紫蘋連連後退幾步,向後倒坐在雪地中。
沒有厚裘護身,紫蘋的手腳全凍僵了,跪起身,她對著門口的老板猛磕頭,“我沒處去了礙…老板……求求你收留我,我會拚命拚命工作……”
“你沒處去可不關我的事,你要是多長個幾歲,或許我可以考慮留你下來暖暖床,可惜……”他語帶曖昧的掃過她瘦削的身子,繼而搖搖頭,拿起帚子趕人。“去去去!別留在這裏妨礙我做生意,要害我損失了客人,你可賠不起。”眼看著掃帚將橫掃上她的小臉,驀地,圍觀的人群中斜竄出一個人,他握住掃帚用力一抽,把老板往前拉,老板踉蹌了幾步,差點兒摔跤。
“老板,你一個大男人在街上欺負小姑娘,不會太難看嗎?”說話的是一個年方十四的少年公子,雖然稚氣未脫,但唇紅齒白的俊臉上滿是正義。
“小公子,咱們是做生意可不是救濟院,這小姑娘白吃白住了我幾天,我沒和她計較已經很不錯了,怎麼可能還繼續供她吃穿?!我又沒欠她,她要真沒處可去,紅花巷裏的春風閣、美人閨,到處都可以收留她。”
“勖兒,不許無禮!”語出,一個年約四十、長相威嚴的男子扶著夫人往前走幾步。
男孩扶起紫蘋,打開暖裘,把她凍僵的身體納入自己的護翼中,他並不懂自己這個動作該作何解釋,當他看見她小小的身子在寒風中顫抖時,他的心毫無緣由地糾得好緊、好痛,那種止不住的心痛促使了他的動作。
“還冷嗎?”他低著頭問懷中那顆小小的頭顱。
紫蘋環住他的腰,仰起頭輕搖一下,幾個月來的奔波,她算是嚐盡人間冷漠,這份突如其來的關懷撞進了她心中最柔軟的角落,她在他眼裏看到疼惜、愛憐、縱容,眼眶一紅,兩顆淚珠順勢滑落。
“怎麼了?不舒服?老板打痛你了?”她的淚燒燙了他的心,他伸手忙拭去,不愛看她掉淚!
他大大的、暖暖的掌心熨貼上她小小的冰臉,撫去她所有不平。幾個月來的委屈,被他的手掌一揮,轉瞬消失無蹤。
“她大概是餓了!”夫人見兒子被小女孩的淚水弄得手足無措,竟胡亂栽起贓來,不由得好笑。“老爺,咱們家勖兒好像還沒對哪個女孩這麼疼惜過。”晴娘轉身對夫婿說。
“是啊!”曲懷天轉身半蹲,眼光與紫蘋齊視。“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家裏有什麼人?”
看著他嚴肅的臉,紫兒嚇得往後一縮,更加縮進煒勖的懷中。
“爹,您嚇壞她了。”他護住身前的小人兒。
“不、我不怕叔叔。”她搖搖頭,要自己鼓起勇氣回答,人家是好心啊0我叫紫兒,家裏……沒有人了,伯伯剛剛過世,老板要人草草把他埋掉……”想到福伯,想起這些日子的相依相恃她又想哭了。
“紫兒,我請老板買口好棺厚葬你伯父,往後你就跟我們一起住,我們會拿你當自己女兒疼,好不好?”這回紫蘋沒閃開他的凝視。
“好!謝謝叔叔,我會做很多活兒,不會白吃白住你們的。”紫兒保證。
“傻女娃兒,誰說要你工作抵債啦!你就安安心心跟著我們,有空就陪陪勖哥哥念念書、練練幾招防身拳。”晴娘摸摸紫兒的頭,好個聰明伶俐的丫頭,聽了她淒涼身世不禁叫人心疼、叫人憐啊!
“謝謝叔叔、嬸嬸,你們的恩德紫兒會銘記在心。”
“這丫頭!”他搖搖頭,轉而對老板說:“店家,我們一行人要住店,麻煩您招呼。這小姑娘跟我們一起,可以嗎?”“當然、當然!老爺、夫人、少爺、小姑娘請進。”他換上一副嘴臉,熱絡地招呼起來。
☆☆☆
就這樣,她和曲家一行人一起回杭州老家定居,越往南走,天氣越見清朗。
一路上,天氣好的時候,她就和煒勖並轡而騎,他總把她包在身前的大衣中,不停地和她說話,偶爾行經市集,他會幫她買個小荷包、小玩意兒,再不就買串糖葫蘆、小餅幹,紫兒仿佛回到以往,那種被人寵著、疼著的歲月。
“紫兒,娘說等你長大,要讓你當我的小娘子,你可願意?”煒勖抱著她的腰,在她耳畔輕問。
“哪有這樣子問人的?婚姻大事應該由長輩作主……”說到這裏,她眼神黯然,她怎忘了,沒了父母……她早是孤兒……垂下頭,悲傷湧入胸臆。
他察覺到了她的失意,拍拍她的臉蛋說:“這是你講的,可不準反悔!這幾天你喚我爹叔叔,喚我娘嬸嬸,他們算得上是你的長輩了,他們作主把你許給我,你不能有異議!小娘子,從此你是我的親親小娘子。”